——诸天星辰中,存在着一点细小的光芒。
若是不仔细去看,这个光点也像是一枚星辰,不过比起凡常的要小上许多,它的光芒仅能保存自己,闪烁中,光芒有一刹那不能覆盖全身,便会暴露出其本质:并非是由全然的光芒组成的集合,它是借用周围星辰映照的光芒来掩盖自身的一团污秽。
混沌之中,很少会有谁去多看它一眼,会觉察到它的异样。于是它便坚定地存在于那处,仿照着周围那真正星辰的模样去运作自身。
把收集的微弱的光芒发散出去,把从别的星辰那里得到的光芒给予出去。虚无中,不断延伸着道路,然后,不断地开始连接。
神无庙无所归,人无室无所栖,命无宫无所主。三垣二十八宿得配四方,世人之所记,皆在其上。
光点在寻找,每一刹那蕴含的万千可能只有一种所谓正确,于是,延伸的道路不时需要回转方向,从头来过。
光点很有耐心,它一点儿也不焦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纠正好方向,它的光芒延伸出去,如此富有韵律与美感,仿佛它就是高悬于天的,真正的一枚星辰。
三十三重天,青云之上,唯有神明,俯瞰众生。
这不是人能够抵达的世界。不是人能够化作的物体。
只是神之子不同,神之子并不是普通的凡尘之人。神之子所窃取的神的权柄,在这方面就能体现一二。
论往之圣贤先师,决今之对错生死。
神之子能够共享神明所观的三千世界,神不灭不死,依附其存在的神之子就能凭借这神的视角,为己身取得远超于他人的优势与利益。
世间仅存的神之子,齐国独一无二的公主陈目夷。如今静静躺在日晞阁内室榻上的一具少女身躯,她睁眼所见便是这样的情景。
她的目光透过无甚装饰的屋梁,屋顶,直接越到天边最尽头的那朵云上,居高临下地,她在如同蚂蚁一般密集的神州大地上搜寻着她要找的人。
在这搜寻的过程中,公主目夷将这段时间找寻到的子绘川关于田昌意的信息化作残缺的拼图,一块块地放回它该存在的位置上。
光点的延伸到最后会成为一个咬头衔尾的圆环,圆环形成一个点后再度发散,最后成为各自独立却互有关联的一个构造体。
于是,从一个个圆环开始,公主目夷辨认着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将它们依次排列。经由感觉漫长,却是在一睁眼一闭眼的几个呼吸间,公主目夷便能将名为绘川的子姓萧氏女的整个人的过去与人生全部铺展在她眼前。
耳边的声音逐渐嘈杂。
【这是得了什么病,非要人参吊着?】
【咱们要是不是子姓萧氏,哪里会有多余的银钱给她吃这个,就算卖了十个她,也换不回这一株参吧?!】
……破旧的小室内,公主目夷能够看见一群穿着华贵,语言谈吐却甚是粗俗的人与一名挎着医箱的医者争论着。那名还在榻上的小姑娘,才十岁的模样,脸上手上皆是有伤,双目无神,嘴唇也无甚血色,每过半盏茶的时候,小姑娘掩在被下便会小声咳嗽上好一会儿。但看她表情,却是对如今状况见怪不怪,好似身旁的吵闹都是与她无关。
【专门给请了织素的师傅,前不久才学会了裁衣。还一匹绢都没织出来就要死了的样子,还真是晦气。】
那古籍上所记载的最贤良淑德的女子,也是十三织素,十四裁衣,公主目夷看着在那榻上的子绘川,感觉这人还没有织机高……
【没嫁出去之前还得在家里面多吃好几年的饭食。】
【什么都不会做,还就会把我们生意搞砸……】
【所以我才说小女孩没用嘛!这力气就是干杂活都不行。】
……全部都是成年的男性在对榻上不能还口的子绘川进行评价,明明身旁也有好几个和子绘川差不多大的小孩,看他们双手的细嫩程度,别说织素裁衣,就是说杂活,大概都不曾提过一桶稍重的水。但却只有子绘川被这么贬斥了。
大概知晓了前因后果,公主目夷明白,这是长房的成年男性都死光了,然后被二房吃了绝户。这情况,很显然是身为长房孤女的子绘川被二房的人当做证明自身能力的玩具了。
那名面露不忍的医者倒算是个好人,言辞中是有为子绘川做长远打算的,好说歹说是让这群人付了钱开方拿药,但是碍于身份,并不能对于之后这群人的言行或者行为有任何的制约作用,他没什么势力,只是个游医,对,这二房请的医者医术都不算高明,他只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以免说多错多,被牵连拖下了水,以至于百口莫辩。
嗯,人就是这样会衡量利弊。虽然一般的故事里,善良的人都会在这种时候站出来。但是。这样的人已经很少了,如今的世道,或者说难有这样的人。
善良的人,是……田昌意。
才想到这里,公主目夷眼前的画面便是一变。她看见了什么?田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