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这朝露殿来,公主目夷估摸也有小六年了,但是她还从未踏足过膳房。
诚然,人是要吃饭的,但作为公主之后,陈目夷就只需要负责吃了,所以,像她这样的贵族,就是从来没见过膳房长什么样子都是很正常的。
在很残忍的同时也可以很天真,比如说有的人直到死还认为所有的蔬果都是树上结出来的,所有的材料只要放进锅里就会变成美味的食物,嗯哼,公主目夷原本也是可以成为这样不辨五谷的大贵族。如果,她不是天降灾星的话……
重新穿戴整齐后,公主目夷推开日晞阁的殿门,然后,她的身后就自然跟了一堆人,她走了会,才道:“膳房,还在原来的位置?”她之前记过后宫的构造图,但是朝露殿重建后,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变动,她得确认一下。
“是。”黄邵立即俯身回道。
“那,摆驾。”
“是……等等,公主您要去膳房?”黄邵有些不解,“君子远庖厨。公主您要吃什么,吩咐下去就好。”
公主目夷低着头:“安平君要吃我亲自做的糖心糕。”
黄邵呆立了许久,哪怕他在公主目夷身旁侍奉了许久,知道公主目夷对待田昌意的真心,他也没想过一国公主就因为这么个理由亲自下膳房的。
——就因为安平君田昌意想吗?
大厨谢二的日子一直都过的很舒坦。他是家中老二,分得的家业足够一辈子吃穿不愁,借由父辈的人脉,他早早地就声名在外,甚至成为了薄公主私用膳房的特聘厨师。这位公主的地位高,但是在菜品口味上从来没有什么要求,向来是做了什么就吃什么,那一旬一变的食谱到现在也只用了两版罢了。特别省心,特别,还赚钱。在市集中一石小米只能卖十五刀,而在这里,这个数字便涨了两百倍,可以卖三千刀。他正值壮年,相信再这样下去,不用两年,他也能用钱买个爵位,荫及后人了。
他以为这样的美好生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直到这一天,他正招呼手下人给公主目夷要吃的东西煨好火,门口就多了一群人。
乌泱泱的,为首的他见过,宫中人看见时都是用‘大人’来称呼,氏黄名邵,是公主目夷的亲信。这么大阵仗,谢二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贪污的事情败露,要被叉出去五马分尸了。
“打扰了。”黄邵的语气很客气,“是这样的……家妹一直想要进宫侍奉公主,便想要在膳房里谋个差事。”
如果不是看到黄邵说完退到后面让出一个衣着华贵,眉眼疏冷,论长相和其本人没有丝毫相似的少女,谢二就真的信了。
就知道宫中的这些贵人只要闲起来,什么家家酒类的游戏都能玩起来,谢二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他冷静地行了个礼:“膳房烟火熏人,要是伤了大人您这冰雪一般的肌肤,可就……”
少女无情地打断她:“不食烟火的那是神仙,而且我不会打搅你做午膳,那黄铜器具里的食物只要热一热便好,膳房里做饭从来不是现做的。”
谢二想了很久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最后他只能抽搐着嘴角,不跟这道里人辩解。
“这里的食材,您可以随意取用。”
重建的西膳房充分反映了齐王对公主目夷的宠爱,是除了齐王御膳外占地最大的,也是后宫诸位夫人宠姬中份例钱最多的。西膳房采购材料从来不是以价钱计算,极尽广泛,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只要是能够端上桌的东西,它就能被做成菜。
当谢二第一次执掌这装饰像是某位候伯卧室的膳房时,他就很想在心中感叹一句:“只给一位公主,这可真够浪费的。”
因为地方很大,叫得出来名字和叫不出来名字的材料都非常多,谢二光是记清它们的区别就花了非常长的时间。但是,这位贵女似乎对这些材料都不陌生,没有一丝好奇,径直就奔向了目的地。
谢二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分辨两个袋子里的粉末,就知道这位贵女是真的打算上手了。
“这里有先凉好的面团,您要用么?”谢二问。
“今日的食谱里没有需要粘米粉做的面团,你们应该没有准备吧?”少女漫不经心地说。
谢二觉得她不像黄邵口中的妹妹,因为长得不像,格调也比黄邵高多了。但是也不像从来没有撞见过的此间主人薄公主,因为那位殿下不可能专门去看食谱,他相信自己的经验。
不知道经历了多久,少女挽起衣袖,将红糖,粘米粉和温水揉成面团,初时手法还有些生疏,但很快,那摁压的动作就变得非常老成了,确认好软硬后,乃至于用刀切片的薄厚程度,少女掌握的都非常适宜。
谢二不自觉地将自家那个只知道斗鸡养狗的女儿横向对比了一下,如果擅长琴棋书画的贵女们连膳房都能好好打理了,那他那个女儿在临淄城中就更没有市场了。肯定是嫁不出去的。不过他还能安慰自己,像眼前的这位贵女,肯定是少数。
这会儿,少女正将红糖包进白面团中,口子收紧后,用玉箸压出梅花形状来,她主动开口:“这小吃食虽然上不得台面,但你多少是有见过才对。”意思是不必谢二时刻那么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