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寂静笼罩的房间里,绵延不绝的军士并肩而立,将翟黄等人的视线与窗外自然的光亮隔开。
按理来说,这里是班荆馆赵国馆所属,但是不能将对方任意一句话当真的翟黄,也不能确定方才来时路线上有什么偏差。正是因为如此,翟黄感觉脚下有些虚浮。
“国相你应该会尽可能争取魏国的利益。”一身赵国大夫朝服的少女跪坐在一张木几前,她两手捧着琉璃盏,喝一盏才泡好的木兰花茶,“从你以前出使秦国的习惯来看,这次被父王如此对待也只是一次算不上考验的小小经历罢了。”
这是扮作赵国使臣的公主目夷,她在侍卫亲军司把那些暴民驱赶到班荆馆的时候,已经将班荆馆各国使馆的消息各自隔开了。
现在她面前站着一个人,高高瘦瘦的,头发花白,身子像是枯柴,几乎被风一吹就会倒,但他的眼神就像猎鹰那般敏锐。
翟黄从未想过和齐国的和谈会在这样的一个状况下展开。
“怎么说?”翟黄将自己的吃惊与疑惑压到几个字的问句之下,眼睛眯起,这是猎鹰在捕食前的习惯。
“想要和谈成功的只有两国,齐国和魏国。”雾气遮掩住了公主目夷的表情,看不出欢喜,“之前诸国都处于观望态度,所以都想要鼓动国相你暂缓和谈。但现在大家都知道齐国国内并不是铁板一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跃跃欲试的心情就更加强烈了。”
翟黄点点头,露出赞同的表情:“齐王派你过来,是想避过他国眼线,将合约尽早定下来。”
窗外的日光渐渐由灰蒙蒙转变为白亮的颜色,军士们身上所着铠甲与腰下剑鞘被刺眼的光芒笼罩着,连呼吸的口气都开始变得温暖起来。
翟黄发现了所处环境的变化,他知道这个时辰,齐国蓬莱殿的早朝已经是开始好一会儿了。
与隔岸观火的他国相比,魏国与齐国交战近一年,死伤以万计,这个过程中,齐国没有表现出乏力的状况,小败一次就立即组织了反扑,比之前给予魏国的打击更严重。
“在楚丘和高唐的战争中,我国已经损失了邺侯和兴平君。”翟黄也不再站着,他跪坐下来,不问面前人,自取了一盏花茶,有了闲情逸致。“……没有搞清楚安平君田昌意的底细,我们不会擅自再动干戈。”
公主目夷倒也不恼,目光望向茶水之底的更深处:“所以你们也四处打听她的来历。”
翟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木几侧面露出的一块刻有‘薄’的玉佩。
“齐国的公主,陈目夷。”翟黄问公主目夷,“怎么说你也是曾经一手覆灭了宋国的人,如果太子无亏还活着,这些犯上作乱的公子们哪里会有异心。”
公主目夷摇摇头:“往事不可追,即使没有太子哥哥,我也早晚会有自己的生活。”
话是这么说,但垂下的眸光陡然抬升,与正坐回来的翟黄目光相接。
“划河为界。”公主目夷开始陈述合约内容,“以泗水主干流到韩国边境接壤一条线,以北归你们魏国,以南归我们齐国。”
“你想保持现状?”翟黄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们不着急一时,诸国虎视眈眈,你们齐国内部问题繁杂,不是一条心。寸土不失这是最基本的,和谈,从没有无条件和平这个说法。”
公主目夷一直将茶盏中的花茶喝到只剩下茶叶,许久都没有回答翟黄的话。
“自古以来的史书中是没有神之子所处的位置的,因为我们纸上谈兵,轻易就能抹消所有战略与实力上的差距。”公主目夷一边放下茶盏,一边说,“但是我还不想,再次覆灭一个国家。”
在众目睽睽之下,公主目夷取下腰间轻吕,神兵之利只是轻轻地在掌心划出一条线,紧接着,如同是流动的黄金,那抹耀眼的金色立时顺着公主目夷的掌纹蜿蜒滴落于透明的琉璃盏中。
平定侍卫亲军司的暴动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家族子弟再过于精锐,也抵不上真正见过血的战场上的军士。很快,动乱就被平定了,然后田昌意从高唐带回来的百余名骑兵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侍卫亲军司马军司的一员。
剩下的事情都不用田昌意处理。
有一次田昌意按图索骥围了一处有暴徒藏身的家宅,有良善的百姓作为人质,那名暴徒有恃无恐。在这样的状况下,田昌意只能让无辜伤亡添上了几个数字。
现在只剩下公主目夷跟魏国和谈的事情了,但让田昌意烦心的事并没有减少。
侍卫亲军司本部空荡的演武场上,只有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