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晚苓是脸面涵养大于天的人,一而再,使不出三,就此春暮,长伴青灯。
檀萦不知这些,观她痴惘,半晌道:
“方才念诗词,你可听明白了什么?”
纪晚苓乍听没懂,旋即反应:“自然。她此番回来,长姐接连敲打。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那个。我是说,你道空凝伫,可惜春将暮,老七紧接着便劝:莫怨春归早,留将根蒂在,岁岁有东风。”
纪晚苓全没领悟此言因果,颇莫名,“宁王向来洒脱,于世事亦比我等凡俗要达观。这几句该为他所喜,又哪里是劝我。”
檀萦神情变得难言,默了又默,悄声道:
“今年照岁你们都不在,我们和十一去了鹤州老七的府宅共守岁。大风堡突袭,边境剑拔弩张,几位王爷等着前方军报,无人有心思吃喝。我跟十一那咋咋呼呼的侧妃干坐着也无事,唤来老七的侍妾,就是前年生了女儿那位,带我们府内闲逛。便是那晚,我瞧见了一幅画。”
许多年前纪晚苓就在纪桓书房里瞧见过一幅画,后来证实是竞颜衣。她眼见檀萦神色不对,心跳忽快,下意识便不想再听。
檀萦见她挪步打算掩耳盗铃,握了她手腕,“一个小姑娘,翠色裙衫。”
“檀姐姐。”
“很旧了,该是多年前画作。只有侧脸,原本辨不出模样,但她裙摆上孔雀的翎栩栩如生,我记得你十二岁那年,春竞前后,定惠皇后便赐过那样一件裙。老七多年摇一把空白的扇,原是心上有人,不得入画。”
“别说了。”纪晚苓飞步往前走。
“只是要你知道,战封太子离世,这世上仍有人念你惦你为你至今没娶。人活着可以一再受挫,却不能没了指望,你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堂堂纪晚苓,多少王孙公子的少年梦,不羁如宁王亦——”
“我不知檀姐姐今夜约谈,究竟为何故。”纪晚苓骤停,直视对方面上严正,“若全是信王意思,许多话就更值得推敲。今次我不会对君上去说,所以下不为例。走过这段湖岸,方才的话,我没听过。”
湖岸那头水榭之中,顾淳月与纪平亦出,余兄弟五人正围坐在顾星朗身前长案边。
吃食几乎撤干净了,只剩长颈的壶玲珑的盏。
涤砚候在远处备不时之需。
烈酒伴私语,信王声沉沉:
“君上家事,臣弟本不该置喙,此刻斗胆说了,是为重罪。如何罚,杀或剐——”
“四哥明知君上不会。”宁王打断,分明醉,仍是持壶豪饮,“我等敢直言,便是光明磊落,为君上更为我顾氏基业。专宠要不得,有据可依有史可鉴,尤其珮夫人这样的身世渊源。”他搁壶坐正,一身酒气,
“臣弟信君上,无论怎样爱美人,心中自有一杆秤。”
顾星朗的确不恼,薄怒都无,只是饮酒,又向拥王,“你怎么看?”
拥王已有些糊涂,摇头晃脑扶着腮,“九哥有本事为美人破例犯险,便有本事踩着刀锋守江山。臣弟没意见。九哥何时需助力,说一声便是,臣弟赴汤蹈火。”
顾星漠年纪小,不被允准喝酒,一直没说话,闻此答,忽开口:
“臣弟亦然。”
“年少不知愁。”信王重放酒盏于长案,哐当一声,蹙眉不语。
宁王长叹,一下下敲桌,“君上啊,九弟,”该也醉得不轻,“亡崟之役,前面不论,只看最后,实是凭着她们两个女子错综复杂的牵连定了终局。想想不可思议,但确实发生了。咱们顾祁是要掌天下的,有些错,犯不得啊。”
他说罢站起来。
顾星朗抬头,“七哥且听朕一言。”
宁王忙立定,诸王皆竖耳。
“攘外先安内,无论如何,咱们兄弟一心,顾祁的脊梁才稳。兄长们的规劝,朕知道了,不会大意。也想提醒一句,忧国的底线是利国,若本末倒置,因忧生乱,于统一大业百害无利。”
诸王神色皆凛,齐声称是。
顾星朗笑起来,向宁王:“去吧。”
阮雪音和拥王侧妃在这头。
纪晚苓与檀萦在更远。
纪平拉着顾淳月同样漫步水边,春夜人自醉,正要亲芳泽。
而同时听得一声扑通。
“来人!都准备着下湖!”便听水榭内一声喊,像是涤砚,“宁王又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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