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铺掌柜家的女人,上得堂来已是被吓白了脸,眼不明气不沉,无论如何不像懂风水擅厌胜之人。”
偌大乌木案前立着涤砚,手中三张纸,都卷兮兮皱巴巴,再细看桌案边缘他跟前,分别有一木质小圆筒、一竹笛、一铁哨。
他不歇气轮换着三张纸念,段与段间事件衔接倒顺,只措辞分明不同,显然不是同一人所写。
“她只呼冤枉,称大字不识。”
大字不识与风水厌胜无必然联系。顾星朗飞快览折子,一边听心中回应。
又听涤砚接着述:
懂与不懂,人家若决意要瞒,再审亦是不得其要。为这莫名其妙的起因、空穴来风的指控严刑逼供,也不合今上仁政之义。遂一个个再传证人,从上官府常妈妈听哪个家仆说的,到家仆又在哪条街采买时听哪个街坊说的,一长串舌头揪下去,揪到了城北群芳院鸨母。
鸨母是个巧言善辩的,称开门做生意,不为人道的媚术多少懂些,院中姑娘们也使得,至于风水厌胜,莫说自己不会,身在城北根本也听不来城西的闲事,更不认识那被指控的妇人。
满堂百姓,个个哭丧着脸,眼看要成一桩无头尾公案,上官大公子说话了。
顾星朗湖笔一顿,不抬头竖耳听。
“上官宴道:鸨母只管姑娘不管事,真要查,还得请群芳院的大东家来回话。”
涤砚又换一张纸。
顾星朗抬眼。
“鸨母道自己便是群芳院最大的东家。上官宴曰不然:昔年曾来麓州做营生,有幸与群芳院之主交道,温据温大公子是也。”
顾星朗一笑:“温据回麓州了么?”
涤砚眨眼。
“七日前来的密报,说他人在临金。回没回,没下文了?”
涤砚一拍脑门儿,“臣有罪,浑忘了!确无新消息。”
“等。”顾星朗点头,又眼神示意,“拿过来。”
涤砚知他是要亲看那三封密信,尽量展平了忙递上去。
麓州这样的大城,暗线相应多。同一件事,凡有无具细禀奏的密令下达,最少都是三人同时盯梢,分别传回挽澜殿御书房。
也是相互制衡以防谎报的法子。
而一旦有人谎报,必是出了问题,许多隐患也就因此被发现然后被扼杀于摇篮中。
涤砚十几年来都没想通,顾星朗哪来这么多脑子记得、计算、排布这么多事,又为何如此这般之外,还能辗转御书房和挽澜殿享尽春风春光春日融雪,还能在折雪殿兴奋得仰天长啸,引合宫侧目。
珮夫人有孕以来,情况是愈发不能直视了。他一日两回跟着往那头跑,只觉不日就要腿断。
“要不给你也备一架辇?”
午膳亦变成了折雪殿用。御辇行在初夏正午宫道上,顾星朗眼看着涤砚面上无可恋,诚挚询问。
“不不不不,臣不敢,君上折煞臣了,臣平生最喜扮驾疾行,尤其前往折雪殿这条路,风景独好。”
确该搬去承泽殿啊,近多了!他答完心道。小皇子降生之时,便是封后之日吧?
距小皇子降生还遥遥无期,而阮雪音素来胃口佳,有孕之后自前几日起,突然不爱吃了。
御膳房吓得日以继夜赶制新菜色,流水价呈进折雪殿请珮夫人尝。这日又摆了满桌,顾星朗入偏厅一看,只觉头大。
“本就没胃口,摆得满当当瞧着都饱了,哪还吃得下?”
现下祁国后宫,龙嗣是最大事项,又兼其母为阮雪音——
“青川皇室三百年,恩宠无人出其右”。此十四字评起于民间,近来传入宫墙,更唬得连云玺之流都失了淡定。日日菜满桌,自也有她的首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