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身向顾星朗,“叫九哥失望了,高手们都答不出,遑论其他人。您这赏啊,发不出去。”
顾星朗但笑问苏晚晚:“这曲子可有名目?”
阮雪音余光钉在拥王侧妃身上。
“回君上,”苏晚晚字字答,缓而似怯,“有。”
“那么写下来,就交给,”顾星朗逡巡半圈,“给淳风殿下保管,迟些揭晓。”
宫人们依言行动,很快侍奉了苏晚晚写曲目,卷好,交与淳风。又听顾星朗再道:
“不知曲名,听音总有所感。今日在场,稍懂些的,都不许赖,作诗写文,题字绘画,各展身手便是。最接近曲名的受赏。”
“早知君上要设考题,方才便该仔细研听!”宁王抚掌,“这下要错过大赏了!”
“确为大赏。”顾星朗笑起来,“胜出者,朕许他一个心愿。举凡不是要这君位,朕都答应。”
此言莫名敲进了场间许多人的心。
因前两句郑重而诱人,最后一句玩笑而吓人。
以至于好片刻没人。没人敢应更不敢站起,丝竹声并早先谈笑通通在最后的黄昏中将息。
“君上这般玩笑,叫大家以为悬赏也是玩笑。”如此气氛只宠冠祁宫的阮雪音能开口,她笑晏晏。
顾星朗恍然,更和煦而显诚挚,“说许便许,君无戏言。婚丧嫁娶,全在其列。”
婚丧嫁娶四字也很吓人。
却又敲在了场间诸人心上。
便见温据站起来。
然后温抒站起来。
信王坐席间似有响动,却不见人头动,好半晌檀萦起身福:
“启禀君上,声儿初习画,会作几句诗,于音律上也略通一些,臣妾有意让他多历练,不知能否——”
顾星朗点头,笑望已随母妃站起的顾嘉声,“小小年纪能与国中俊秀比才,自是天大的好事。光冲不怯之勇,便值得嘉奖。”
皇室与温家这样的望族都有表率,一时席间骚动,陆续有人愿试身手。上官宴略思忖,也起身入赛。
侍奉天长节宴的宫人们何等利落,此期间已是将桌几并文房四宝排好于场间,就在苏晚晚身后,观之二三十套。顾星朗满意,眼见众人离席入场,转而向身侧:
“晚苓你画艺卓绝,花鸟工笔可与当世巨匠比肩,不试试?”
纪晚苓是“十全姑娘”,虽不以琴技见长,到底会,也便通音律,没法以“只会画不会听”的说辞推搪。她拿不准顾星朗这会儿点她有没有深意,更没看懂今日走到此刻究竟是何形势。
难以理、以谋论,便只能以情。
她用尽小半生积累蓄足了一个眼神,切切回看他。
顾星朗仿佛点了下头。
是叫她放心?
宁王也在场间,已经坐好。想及海边《凤求凰》和那封夜半传信,纪晚苓脑子全乱了,起身只觉腿脚不听使唤,就着蘅儿搀方走得像样。
“小挽你坐着也无事,继续奏,省得他们说朕没把话放前面,曲毕才出考题。”
阮雪音已坐回自己席位,确定苏晚晚一直没看过拥王侧妃,此时得令,只是抱琴重开始拨。
皇亲贵胄们就着入夜天色并纷纷燃起的灯火提笔,端正而肃,颇具殿试意味。
这柳琴曲当真沉郁。上官宴本打算写诗,坐下方决定画画,蘸了墨要挥袖,全无灵感,干脆就着那音律起伏开始绘山。
太平淡,而致山峦也平;寻常乐曲哪怕有深沉段落譬如《广陵止息》,也是抑了会扬、顿了会挫。
什么鬼谱子?
画得不顺,心便不静,又想起方才竞庭歌耳畔嘀咕:
这七月半本为中元,却因此朝国君生辰成了欢腾盛事。昔年我们在蓬溪山便谈论过,你道老师怎么说?
她说啊,十五月圆,阴阳交会,大祁国此朝天子爷生于此非常之时,必黑白通吃、搅动两界,既为天神,也为罗刹。
过玄的说法上官宴从来不信。他宁认为是惢姬看过曜星幛后的结论。
这般走神,不自觉抬眼望玉阶那头顾星朗的脸。
既为天神也为罗刹。言犹在耳,正发现顾星朗也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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