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宴如夫人的身份,虽得恩赐,到底有欠显贵。阮雪音和纪晚苓都不便长伴左右,一连几日,分时段往斗辉殿探视,每人每回呆不过一个时辰,问明饮食、近日状况,不过吩咐医女与婢子们多上心。
这日阮雪音至,正在下午。室外炎热,室内于近门处摆了冰鉴,还算舒适。
“这冰鉴也是从未在产妇屋里摆过的,她们都议论呢,说你就是与众不同,怀才而敢行,无怪君上喜欢。”竞庭歌正在哺喂,也不害臊了,低头看阿岩鼓着腮帮子闭眼吸吮,难得温柔。
“这些小丫头是越发敢说了,回头还得再教教规矩。”
“祁君陛下素秉宽仁之道,你散漫也不苛责,纪晚苓更是个会做人的,你们三个治出来的宫廷,自然一团和气,下人们知道说了也不会怎样受罚,日久,自然口无遮拦。”
“那也分事。”如此暖融画面,阮雪音没心思论这些,靠近细瞧阿岩吃奶模样,“疼么?”
“问哪个?生孩子,疼到绝不想再生第二个;哺喂,不疼。”
“上官家要传宗接代的,由不得你不想。”
她仿佛只是随口。
竞庭歌挑眉笑,“你还当真了。”
“要回苍梧继续为谋,孩子怎么办。你没想让她归位吧。”
“嗯。”竞庭歌长吁,怕惊扰孩子吃奶,极轻,“原本筹划在蔚南生,陪她到一岁,留给文姨抚养,然后定期去看,待大些找个由头认义女、收学生,带回身边。再返苍梧我是绝不住蔚宫了,他必须答应,否则我不回去。”
阮雪音被这句“认义女”挑得心瓣子一颤。
“他收了阿岩做义女。已经下过旨,上官宴接了,你知道吧。”
竞庭歌不知道,乍听却不意外。“收不收的,总归有你和纪晚苓的关系,本就是他侄女,实在多此——”
“一举”二字尚未出口。
“什么意思?”她彻底抬头灼灼盯紧阮雪音。
“君上义女,自然尊贵。这两日正拟封号呢,册为郡主,长养祁宫。”
“他休想!”
人一动,身子偏移,终扰了吃奶香喷喷,阿岩哇哇哭起来。
“哦——哦——”竞庭歌赶紧哄,重将小嘴对准了,“娘亲不好,阿岩再吃。哦——”
阮雪音穷毕生之力不敢想她今日此刻。
万千心绪涌上来,鼻子竟有些酸。
年岁渐长,竞庭歌越觉自己与阮雪音如同双生。比如此刻自己还看着孩子,而已明确知道对方红了鼻尖。
她也就不抬头,让同样起伏的心绪随孩子的吞咽流淌,好半晌方开口:
“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你去说,他不敢不答应;不答应,你就带着孩子走。他不是最怕你回蓬溪山?那时候在槐府偷听见了,当场脸黑成炭,我记得可清楚。”
阮雪音没出声。
竞庭歌等了一会儿,脸开始白,复抬头,“你同意阿岩留祁宫为质。”
“你若归祁,与上官宴共效顾氏,阿岩便只是尊贵的郡主,不是质子。待她长大,风光出嫁,会一生无虞。”
竞庭歌冷笑,“我帮着你们夺取她父亲的基业,甚至她日后所嫁家族也是夺取她父亲基业的帮凶,她知道了这些,会一生无虞?”
“她可以不知道。她姓上官。哪怕万中有一的可能我们都不会伤慕容峋性命,若能和平解决,甚至会让他颐养天年。到那时候阿岩想认父,也不是不行。封亭关你亲历过了,顾星朗是怎样的人,他的能力、仁善,对所有人都是保障。你担忧的一切都会有善终。”
竞庭歌静看了她片刻。
神色愈冷。
“你们是觉得赢定了。差别只在打或不打。祁君陛下不屑征战,多年筹谋追求的是和平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