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惜润不答算应。
“何必。”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夜里阿妧和瑜夫人也都没睡,和我一样,站在寝殿外廊下看了一夜的灯和雪。”她顿了顿,”先生你从不希冀这些么?喜欢与被喜欢,情与欲,相思与不甘。”
许是子夜飞雪连昼光的情境过分梦幻,竞庭歌难得认真想了想,“挺好的。但在我这里排得不靠前,也就没那么要死要活。”
她随之去抓慕容峋的脸,画面是许多年来的君臣问答;然后上官宴的助眠歌声蹿腾,天长节人潮里那段奔赴比较深刻。
她将它们挡回去。
“去岁登基时我一直想着珮姐姐的话,给自己机会,尝试另种人生,毕竟以女儿身行男儿事,还是千百年来只有男儿在行的事——为君治国,太难得。”
“多好。我拼一辈子不可得。”
段惜润摇头,“太可惜了。这世上一定有些姑娘擅此道,但不是我。有他帮忙,我亦不算蠢,勉强应付吧。可若有机会,我还是希望如珮姐姐,得他钟情,为他生子,春夏秋冬,安乐度日。”
竞庭歌慢慢开始接受阮雪音的许多做法,冷然地,中立地,不以一己认知审判任何人。“是太可惜了。所以今夜你是来同我说,打算接受明日及之后的所有事,无论他如何运筹。因为你没那么想坐稳这位子。”
一个人的力量若不来自本身,千军万马策不动。她不打算劝,只开始计算顾星朗运筹的所有可能,试图找出下一个可以联盟的段氏族人。
段惜润再摇头,“我是来告诉先生,我已经做不成珮姐姐了,不能再叫他看轻。”
竞庭歌转身直面她,意外写在脸上。
“不瞒先生说,昨日我当面问了他对白国之策,他绕开了。”段惜润亦转身,神情肃穆,“算默认吧。但至少此回合,他不会骗我。他既要以我为桥蚕食白国,自会扶我坐稳。”
竞庭歌看半晌对方柔美的脸,娇憨被女君端方压在深处,“他绕开了,你如何反应的?是现下跟我说话的模样,还是,珍夫人的模样?”
段惜润呆了呆,下意识咬唇。
竞庭歌即晓得答案,忍住没嗤,“他是个重情之人,同时又拎得清、最喜防患于未然。你那般反应,也许掉眼泪了?他必不忍,想到来日要吞你的国家要纠缠要煎熬,必思快刀斩乱麻。”
段惜润一时没懂这句快刀斩乱麻。
“这下你的君位真要保不住了。”至此刻竞庭歌彻底想通顾星朗邀女君来霁都落处几何。
“还请先生支招。”
竞庭歌盯她几瞬辨真伪。“想好了?”
“白国欲久存,本就该与各国结好。段氏依然会与顾祁交好,”
“同时与北边蔚国固谊。”竞庭歌笑接上,“够了。”
初雪一夜,明灯相共。拂晓雪停,因始终不大、未有堆积,从皇城到宫内都洁净一片,只落叶湿得透。
天初明,宫人们庭间扫湿叶,大都彻宵没睡,笑脸间残余亢奋。
涤砚哈欠连天,敦促人将燃了一夜的雪灯打理毕,又召集另一队人马核今日排布——都是顾星朗的排布,讨心上人的喜欢。他一壁嫌麻烦,一壁默记下,想着来日成亲也在家中为棠梨备一回。
阮雪音睁眼时顾星朗还在旁呼呼睡。
龙纹锦帐隔绝外间声响,她撑肘托腮看他睡颜,只觉岁月静好,挽澜殿亦是碧云天。孩子像他比较好。这般想,伸手摸他的脸,沿鼻梁往下刚点到唇,那两瓣忽打开又合上,竟是将她食指含进了嘴。
眼未睁便开始胡作非为!
她愤然要抽,反被轻咬住。“疼!”
顾星朗根本没用力,知她撒娇,还是松了口,旋即睁眼,笑吟吟:“昨夜没摸够?”
昨夜池中他养眼之至,她确趁机揩足了油,水中触感尤佳。“昨夜又没摸脸。”
顾星朗喜欢她如今厚颜,俗言俗语、活色生香。两人起身收拾,用罢早膳出殿门,雪气被初升的暖阳烘散,仍具寒意。他帮她穿好斗篷,牵着她往御花园去。
“藏了生辰礼在宫内各角落,拢共十样,这圈和第二圈都有,第二圈比较多。”
都找到不得累死,借生辰整人吧?阮雪音身子重穿得亦多,拒绝费脑出力;顾星朗不容拒绝拉她开始寻宝,温言细语只道容易。
这把戏在夕岭就玩儿过。她跟着他穿梭于偌大宫廷,哭笑不得又甘之如饴。
花束、珠翠、全无用途只是新奇的各色物件,藏在灌木间、草丛里、岔路口、亭台边。阮雪音应接不暇,跟着他近乎小跑逛过大半祁宫,满手匣子包袱,花束间骨朵都不知掉了多少。
她只笑他俗气,他却说大俗即大雅。热闹的他所生活的这个人间,本就是俗气的,而她小半生清冷最需这样的人间烟火。
若非初入祁宫时一遍遍走过探过,阮雪音几乎要以为是逛完了第二圈。
并没有。那从前不止一次经过也格外惹她猎奇的幽兰殿,不在途中。而至这个秋日早晨她忽顿悟,幽兰殿与兰殿只差一个字。【1】
她低头数怀中礼物。
又去数他帮她抱着的。
“找完了?”
整整十样,一样不少。“还没够?”顾星朗笑看她。
阮雪音也笑,“我以为要走完第二圈才能找完。”
“走完了啊。”
阮雪音看了他会儿,随口只作玩笑:“幽兰殿那边,没走过。”
他似有神色变化。也许是她错觉。“可礼物都在这里了。”
阮雪音点头,“接下来如何?”
顾星朗向后一眺,数里外宫人们立时上来,将二人怀中物事一一接过。
“回挽澜殿,你休息,我做饭。晚间有宫宴,中午简单些。”
“祁君陛下要掌厨?”
“总要为你煮生辰面。”
【1】384幽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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