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都天尽黑,四营喧嚣,城中不宁。
顾淳月入皇宫只觉冷清,又兼形势紧张,一路往折雪殿走,忍不住将今番周折追根溯源到祁国后庭变局。
自不能全怪阮雪音。但无论主动被动,许多变化之始在她也在竞庭歌,此刻顾星朗不在,今夜偌大的皇宫内加上纪晚苓只有她们四个——
以她对先辈秘事不完整的听闻,以大祁长公主素来行事路径——杀了她们两个,凭是什么排布,一了百了,再无后话。
太迟了。她这般想,无奈闭眼。阮雪音腹中有顾星朗的骨肉、她的亲侄、顾氏皇族正统,现下乱局也须携手应对;而竞庭歌是自己小姑,已被相国府和整个青川承认——当然,若此次大乱有她的手,杀她,仍具确凿理由。
同一时间竞庭歌在暖阁久等阮雪音不见人回,重入寝殿,发现她正窝在屏风后角落里对着两张方盘出神。
星星是常日看的,临时抱佛脚非她作派,且星象喻势太笼统,放在实战中并无功用;在尝试解读山河盘吧。
竞庭歌过去,旁侧一蹲,“都收了信还看盘。要我指点么?”她凝目向盘上流动交织的线条,“联军距韵水好像不到百里了。祁国南境线上瞧不出动静,该是顾星延按兵守着;倒是西边这片山林,”她眯了眯眼,无所获,“顾星朗怎会真入白国境,多半蛰伏在祁南边境,且带的人极少。若要我下注他此刻在哪儿,我愿赌此处。”
她说最后这句时盯紧阮雪音神情。
偏半分变化瞧不出。
“你知道对信王而言,若真有心谋君位,最直接的办法是神不知鬼不觉杀了顾星朗。这时候若有人告诉他顾星朗踪迹——”
阮雪音转眸淡看她,顺手拿纱幔盖上了山河盘。
“我不会,还想活命。被你关在这里,也告诉不了。”竞庭歌笑笑,“要说几次才肯信,因你,我不会要他的命。”
“夫人。”云玺门外唤,声细而清,“长公主来了。”
竞庭歌随阮雪音出去迎,纪晚苓该也得了禀报,已在外间正同顾淳月说话。
四人落座偏厅,云玺看茶毕携宫人们退下,竞庭歌吹着茶沫徐徐饮。
纪晚苓不知怎么便想到了夏时麓州信王府,那个檀萦提议杀竞庭歌的黄昏,也是这般四人围坐,忽觉心慌。
顾淳月开口道入宫门时城中已有风言,于社稷稳定不利。
阮雪音和竞庭歌即有些明白接下来走势。
“长姐请随我来。”
椅子尚未坐热。
顾淳月依言跟阮雪音入寝殿。
“他传信给我了,目下安好。说最重要的东西,临行前已经交给长姐,请长姐务必收好,除此之外,”阮雪音稍重了语气,“不必再行其他事。”
顾淳月淡声:“知道了。入宫来便是为此。君上不在,本殿有护你之责。”她稍顿,“霁都此时混乱,无碍么?”
“快了。”
对方究竟预备如何,快见分晓了。
门外复响起云玺通报。阮雪音即出去,与前来的涤砚廊下单独谈,得到两项回禀:
一,顾淳风出了城,纪齐在侧;
二,城中流言沸,从禁军大营到民间皆呼出兵白国,救君上于水火。
声势已经拉得够足,只差一场臣民请愿。
比她料想得更快,戌时过半,群臣集结相府前。因在街市,百姓比群臣更多,起初小心,层层围拢后不见军兵们拦阻更不闻诸位大人呵斥,渐放心,开始嘈杂附和请相国决断。
君上不在,历来纪相监国;君上遇难之流言,如何应对,自也该纪相决断。
消息传进折雪殿,竞庭歌同纪晚苓已重回暖阁陪孩子,顾淳月与阮雪音在一处。
“中午晚苓离开后,相国就出门了,至傍晚本殿出府仍未归,此时该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