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尽黑。
混乱中阮雪音有些不确定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
“夫人。”
却听耳畔唤声再起,不是棠梨。
云玺。对方一向温润的手覆上来,比先前棠梨的触碰真实百倍。有光亮朦胧一线如晨曦展在天际,她忽察觉先前所历种种之荒谬。
快而无序,与山林那个梦极似。
她霍然睁眼。
湖色纱帐顶再次坠眼帘,她更觉惶惑,复问:“什么时辰了?”
“夫人一头汗。”云玺也正拿着绢子为她拭汗,“将入卯时,破晓了。”
山林之梦在破晓。棠梨那段,在子夜。“雪停了?”
云玺确定昨夜飘雪始于阮雪音入睡后,一怔:“夫人怎知下雪了?”
竟是真的。阮雪音稳了稳心神,“棠梨呢?”
“夫人月份大了,昨日又操劳,奴婢怕那丫头不周到,让她在暖阁侍奉。”
阮雪音仍盯着帐顶,“所以我睡下之后,一直是你在这里候着。寸步未离。”
云玺眨了眨眼,“是。”
阮雪音握住她手腕停了拭汗动作,缓慢坐起来,“我睡得好么?”
云玺实觉莫名,“小殿下康健好动,这大半个月,夫人一向是睡不好的。后半夜该是魇着了,这不,”她轻扬手中绢子,强调她睡得汗涔涔。
下雪是真的,棠梨来带她去寂照阁却是假的。阮雪音坐在被窝里勉力忆。梦中线索都是原本就知道的——也就是说,她以梦为载将所有线索穿起来造了一个完整故事。
日思夜想的猜测映射。白日不清明,而终在夜里被梦境梳理了个明白。
委实荒谬,但她深记得上官朔的游戏和上官宴的梦蝶之问。她自幼观星,偶尔也信宙合冥冥自有警谕。
“涤砚来过么?有无新消息?”
云玺摇头。
阮雪音稍探身看窗户,黑沉沉的,半分曦光不见。“你也累了一夜,陪我梳洗用膳毕,换棠梨过来吧。”
棠梨入寝殿时外间微明,泼洒的雪絮子之上是青灰的天。该也半梦半醒了一整夜,小丫头哈欠连天,闻说阮雪音要出门散步,唬得直拦:
“这个时辰,大冷天的,雪还下着!夫人且消停吧,万千不及您与小殿下稳妥。”
她半回头确定门关着,复道:
“昨夜里大伙儿还说呢,朝堂上那般、皇宫里这般,是叫人怕;可再怕,我们不懂、插不上手,凭外头怎么闹,也只管护好您和小殿下。”
阮雪音全程盯着她瞧。“外头传的,是今上或已崩逝。”
棠梨面色变,似是听她亲口说出来吓着了。“可,可夫人镇定,足见只是谣传。”
阮雪音扯了个薄笑:“陪我出去走走。夜里魇着了,脑子发昏,呆在暖屋里,愈发昏。”
棠梨见劝不得,只好拿了斗篷悉心为她穿戴好;又拿手炉,往她怀里揣一个,自己揣一个,以便路上换。
出正殿门,阮雪音直管看漫天飞絮。棠梨不及防瞧见廊下那盆结香,一惊旋即喜:“夫人,开花了!”
阮雪音方顺她视线低头,果见昔年从蓬溪山带回的那枝结香,历时两年,终成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