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音答她们这个年纪恢复起来容易,她也真照她种种教授下了苦功用了保养之法,且不知造物者偏袒还是母亲们传承好,她与阮雪音肚腹上始终不见纹路,那根淡淡竖线也已在产后这半年间消失无踪。
单凭目力观,她一如昔年。
“我就打个比方。”慕容峋瞧她严正颇不解,复笑,“可曾听闻,男人爱慕一个女人,会在不同时候视她作爱人、妹妹、姐姐、母亲乃至女儿。”他伸手揉她满头青丝,
“这会儿看你,便如看女儿,很乖,又稚气。”
谁稚气了?!此人讲话真真今非昔比,一年时间,进益至此?
“刚弄好,别给我揉乱了。”竞庭歌稍安心,歪开些回避,低头重喝汤,“还有,约法时说过,始终为君臣,平常时候,还请君上勿动手脚。”
慕容峋回眸望一眼两人身后狼藉。
琴阁里无枕无被子,各色软垫绫罗却不少,方才都被动用过,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这会儿还不是平常时候。”遂低声。
竞庭歌手一滞,不知能怎么驳,门外起动静,是又有膳食要呈送。
鸡汤就是慕容峋亲自去门口端的,因室内景象太惹遐思,竞庭歌不愿外人进来。
便见他再起身,又来回三趟方将三个大托盘内碗碟摆满琴桌——摆不下,还有四五碟放地上。
两人沉默吃了会儿。
都有些狼吞虎咽,因冬冷也因体力耗费。
又几筷子红焖羔羊肉里的软烂萝卜下肚,竞庭歌搁箸,清水涮口毕,正身坐直道:
“方才说想谏两件事,总归此刻无事,还请君上容庭歌禀明。”
她从前较放肆,私下里其实不会这么讲君臣礼。一年时间,两人终归都有改变,慕容峋没觉不惯,挑着碗中杂蔬烩面块点头:
“你说。”
“科考之制虽设已逾两朝,一直未得稳定推行。三年一回原就少,再此回有下回无的,也就等同废制了。”
“朝中各部职能稳定、各职人员亦定时,本无须那么多储备,且——”
“且年年有来自各世家、要员们的恩荫和举荐,寒门本少路径,便考中了,没多少位置给他们,有用的位置就更难给。”
“不是还有恩科?”
“君上在位五年,开过几次恩科?”
一次。最后还没取几人。
慕容峋亦搁箸。“是受了顾星朗与祁国各世家博弈的引发?”
竞庭歌正色,“世袭恩荫之法弊端极大,且不说各家族势力会渐难控,人才方面亦会因此局限最后一朝不如一朝,坏的还是朝堂与社稷。这些都是经年在论的,君上从前也都认可。”
“嗯。”慕容峋许久应声,“三年一轮,今年秋天正该有一次。”
“改春时可否?”
“为何这么急?”
“臣记得上回合秋试,朝中要员们就意兴阑珊。此番君上要提早,难说不会起一番争执,便先提出来,春秋何如,定夺另说。”
慕容峋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要考虑的意思。“第二件呢?”
“霍衍领兵归来,整肃得差不多了会回扶峰城家中几日吧?记得君上总有类似恩典。这次,能否容臣同往?”
“你一个女子,不方便,也缺由头。”他饮茶清口回绝得快。
“那君上想去扶峰城看看么?”
竞庭歌出门时北风已弱。
但夜间不比白日,裹着斗篷仍瑟瑟,她又紧拢了拢,放眼见下头夜色里一排的灯,皆由宫人们提着,是在等候今上。
便蓦然想起那年同慕容峋定夺和崟国的联姻,就在这繁音阁外高台上,说了些有的没的,最后结论,然后他先走,就是这样一排举着灯的宫人候下头,灯色随夜月色渐远。
今日是她先走。
慕容峋本要一起,竞庭歌执意避嫌,纵使此地无银。
“属下护送先生下去。”霍启道。
绣峦仍候陡梯下,原地跺脚该冻坏了。奉漪竟也在,手里抱个大氅,应是怕她入夜挨冻。
“不必。君上怕也要动身了。噢,白天就想说,大人有官职在身而庭歌没有,当不起你一声属下。”
霍启颔首,“先生若愿,决计当得起属下这声称,从来便是。君上所愿,亦为臣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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