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宴这枚活棋在最大这盘棋面浮现之后,竟真成要子,为两国君主倚仗,最活也最险。
竞庭歌意外又不意外。
叫人意外的反而是慕容峋。显然不止于边境时,他和顾星朗,持续有书信往来。
今夜须得交心了。
慕容峋难得出宫,送走上官宴后陪她回淡浮院给学生们布置课业。天色向晚,干脆留院中用饭。
当初在北地被认领时孩子们并不知慕容峋为国君。后来晓得了,却毕竟不用打交道,也抛诸脑后。
今日主君竟亲临,与她们一屋吃喝,八个孩子终归心怯,扶碗举箸皆觉手不是手、嘴也不是嘴。
竞庭歌看在眼里,更对慕容峋留下用膳之举不满,又不好表露。总算吃好,女孩子们领了课业任务下学,竞庭歌有心深谈,想想回宫凑一处不如在这里。
遂往佛堂,掌灯二三,蒲团落灰,她拍了拍坐下。
慕容峋过去也坐,与她相对。
这佛堂便是昔年慕容嶙清心寡欲时常呆之所。
她与他各自来过。
两人都未提前尘,竞庭歌打算闲话两句起头,被对方抢了先:
“如今整个大陆皆传去岁整年,你在祁白谋事,大多数时候蛰伏祁国。”
此一项并非新知,又随近来流言起更甚,竞庭歌没明白他忽提之意,无谓点头。
“去年九月你归相府家门,紧接着上官宴登门求亲,我还纳闷,不过是前年在锁宁有数日交情,他怎就认准了你。”慕容峋继续。
竞庭歌秉着神色。
“边境时当着纪相和两国大军,他再表衷肠似要等你,又有今日私会,”他压着语速,尽量平和,“你不易与人交心,”凭多年了解,“能予他信任,绝非几日之功。”
对大多数人慕容峋少洞见,但对相伴近十年的身边人,尤其心上人,他自问有谱。“在祁国蛰伏时,是与他一道?”
上官宴曾有位孕中的如夫人,曾在天长节夜宴上露脸,还在祁宫生产,故得芳蔼郡主。此事许多人知,所以绝不能认,太易被关联。
“我回相府之前一直蛰伏霁都,而他在麓州替顾星朗冲锋。想多了。”
慕容峋默少顷。
“会试日子已定,我今日召集要员们提了许你入闱。”
居然径直转了话头。竞庭歌没料及,“哦”了声。
“你与霍骁的买卖很奏效,他在朝中的枝蔓果然不少,不仅赞成秋来会试,也对许你入闱表了支持。”
“便要同君上说此事。”话头顺理成章至,竞庭歌紧接上,“臣与靖海侯的约定,”她目光炯炯盯着他琥珀般瞳仁,
“是襄助废君制,公天下。”
哪怕已与纪桓边境深谈过,哪怕在扶峰城钓霍衍这条大鱼时轻易宣之于口,此地此刻,直面主君讲出来——硬韧如竞庭歌胸中亦漏半拍,面上未显。
慕容峋比她预料还要平静。
仿佛此言并非大逆。
“所以顾星朗与你筹谋的也是此事。”瞧他这般,她更添笃定,“怎么同你说的?暂相携手,共镇世家以安国本?”
慕容峋面色凝伫片刻。
忽长吁出来。
“我只怕你不坦陈。近来都睡不好觉。”
竞庭歌稍体会,明白过来。“顾星朗对你分析,我这人一心为功名,忠君效蔚也是为自身功名,所以但凡能成大事、留名青史,背叛你、废君制亦非不可为。他向你透露纪氏不臣,又许纪桓在千军万马前对我一人留家训,告诉你,若我回来对你只字不提,便说明,此心此志或生变。”
慕容峋不应声。竞庭歌理解为承认。
她默了默,确定自己神情语气十分郑重,方再道:
“与霍骁定约为饵。世家们既有不臣之心,自该徐徐图之、个个击破。没有一早告诉君上,是因盘上各方尚不分明,禀无可禀。”
“霍骁凭何信你?”
“凭我非蔚人。凭我是纪家女儿。凭我多年来树在人前只要功勋自私狠辣的印象。凭蓬溪山本有公天下之训。”
四项皆是可能背叛的强证。
慕容峋脑中嗡然,半晌问:“你会么?”
“若会,此刻不必同君上坦陈,无须列依据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