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四人并温执护皇后秘密北上。
道路之荒僻隐秘,连阮雪音都是行了大半才渐渐认出——昔年顾星朗带她去,是从霁都出发,路线原本不同。
认出前路,她方松精神,素手拨帘,缝隙中看见高马上温执沉默的脸。
“大人可知,此去何处?”她放下帘子隔窗轻问。
“回殿下,臣不知。”
“去见你伯父。还有你堂姐。”
窗外安静了片刻。
“是。”方又听见应。
“大人入禁军营多少年了?”
“回殿下,迄今,七年零三个月。”
“大人少年从军。虽不比君上在位的时间长,也算此朝有资历的将士了。”
“惭愧。臣在军中多年,不曾征战报国,不敢自称将士。”
“大人理想,是领兵报国?”
“凡从戎者,盖莫如是。”
阮雪音有些明白了最初顾星朗为何属意温执做淳风的驸马。
也有些明白了为何温氏倾塌,温执却能保住官职、甚至继续伴君。
抛开策略上考量,这个少年郎,赤诚纯良。
“这回合,有机会。要真乱起来,本宫一定帮大人向君上请命。”
“殿下之意,会起战事?”
“本宫希望不是。”
车驾入深泉。
镇子好像变大了。
或者仅仅因为人变多了。
相较从前世外仙林的面貌,街巷间多了烟火气,热闹非常。有孩童提着竹蜻蜓自小巷中蹿出,险险撞上慢行的长者,赶忙施礼赔罪,长者侧过脸,点头笑回两句。
只一眼,只侧脸,阮雪音认出了那长者是谁。
她令停车,跳下来三两步上前。“老师。”
纪桓转过脸来。
一怔,屈膝便要拜。
“不必多礼。”阮雪音忙阻,“哪有老师拜学生的道理。”
孩童在侧,行人偶过,纪桓不好说什么,拢手垂目。
“老师可知温先生这会儿在何处?学生找他,有要事。”
纪桓张口,反应不能讲称谓,道:“随我来。”
书院在主街尽头,一如昔年,没有名字。阮雪音与纪桓静立大门口,但闻夫子授课声时有时无传出来。
“是温先生?”
“回皇后的话,正是。”
“方才已唤了相国做老师,那么至少在深泉,相国将雪音当作学生便好。”稍顿,“相国与家师有旧,又是君上的老师,当得起雪音这一声。”
“既如此,殿下也勿要称老夫作相国了。大祁已无相。”
阮雪音为后一句凝神。“犹记得老师正式卸任前,君上提出要废除相制、改良各部司重设职能,当时老师,是赞同的。”(1)
纪桓不意她突然出手。
“方才殿下说,是来找温斐。”
“温先生在授课,总归要等,正好雪音也有话想讨教。”
纪桓微一笑,“殿下慧心如此,不襄助有志者践行更好世代,实在可惜了。”
阮雪音待要接招。
只听他接着问:“君上的改制之策,行得如何?”
“精兵简政,各部司职能更明、权责更重,更多事项和章程能直达天听;削世家拔寒门,朝中格局乍看如昨,暗流已开始占领滩涂、修筑新的堤岸;女课遍城郡,瑜夫人领衔;民众安乐,海晏河清。”
这话很明白,半分不藏;又像某种示威,无惧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