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对个中隐情知之甚少,也知此句绝非良句,既祸国,也祸家。
而其兄纪平早先在正街上的表现,分明将祸国与祸家两件事摆在了对立面。他心内焦灼半刻,很快有了决断,反手将那帕子塞进前襟中。
再回头正撞上顾淳风凝滞的脸。
顾星漠已被一众侍卫从死人怀中掰扯出来,护送入了宫。淳风走过他身边,停在地上的阿忆面前,站着,就那样看。
他是陪她葬过阿姌的,太明白,上前轻声:“为主殒命,大义也,当厚葬,其家人也该受封赏。”
没人知道阿忆曾是时局中意外被卷入的一子。没人知道她曾不轻不重、此刻看来或也无关紧要地,违逆过淳风的交代。
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她问她,她坦诚了,然后在她已经不信任她之后,依然以命保全了她的弟弟。
是白日里自己为寻小漠赶往明光台那阵么?她就默默跟,然后一直藏在高台上某处,替她,守着顾星漠。
因为那时候就跟上来了,所以始终没被后至的禁卫发觉,她守到入夜,目睹黎鸿渐对顾星漠出手,终于有了将功抵过的机会。
以命抵过。
顾淳风这些日子,留了太多泪,其中大半,纪齐没有看到。他以为她又要嚎啕,或者无声息哭得止不住,心疼得厉害,偏在众目睽睽下连她的手都不能碰。
前襟中那块帕子和眼前的顾淳风迫得他喘不上气,偏偏她,一滴眼泪都没流。
她站了许久,终于蹲下去,双臂探入血泊,将阿忆抱起来。她戍边打仗,力量、技巧比从前又有精进,独自抱深宫里柔弱纤纤的姑娘,一点都不困难。
更况这一刻,她格外抱得动。
“我来吧。”纪齐跟着,轻声又道。
顾淳风恍若未闻,径直走向正安门,身上华服被鲜血染成日暮的红,暗夜火光里,灼灼似燃。
正安门内禁卫被公主出现时的画面吓住,又不敢言,得到纪齐眼神示意,纷纷敛首让路。
淳风又行了几步方回神,“黎鸿渐,要捉拿审问吧。你帮我去办这件事好吗?”
纪齐虽想陪她,但更想去处理怀中那块布。质问兄长还是直接烧了,他倾向于后者,正要答应,忽见鸣銮殿前走出一名将官。
那将官疾步而下,迎面碰上满身血还抱着人的公主,诧异之余忙行礼。
“去往何处?”
“回殿下,长公主不知所踪,臣奉宁王殿下之命领禁军去找!”
顾淳风几乎要站不住,赫然回望纪齐。纪齐亦震惊得说不出话,心道嫂嫂同兄长是一起离开的相府啊。
“纪,纪平大人呢?”他不敢问,不得不问,舌头打结。
“纪平大人正在殿中,焦急不已,要同下官一起去寻,被宁王殿下劝住了。”
顾淳风被更大的骇浪止住悲恸,心知不可能真抱着阿忆的尸首进内宫,遂请那将官拨两个人来接应,暂将自己的婢子安顿了,晚些再论葬。
戌时将过,天愈发黑,云层累叠一整日,就是不见雨。这下纪齐脱不开身了,想找理由,淳风先开口:
“你去吧。我回灵华殿。”
那方帕子在怀中越来越烫,灼着他的心。“好。”再管不得许多,依臣下之礼一拜,“我上鸣銮殿请见兄长,问问长公主是怎么回事。”
顾淳风看着他,没有动。
纪齐已经转身迈步,见她不动,下意识停。
淳风上前,两人距离瞬间被拉近。这是鸣銮殿前,整个祁宫最大的一片空地,禁卫们都在远处看着。
纪齐还是退了一步,“不妥。”
淳风似没明白他意思,再次靠近,“给我。”
纪齐心头一跳,“什么?”
淳风抬起手,碰到他前襟,纪齐猛然后退,“殿下自重。”
她轻轻笑起来,第三次凑到他跟前,一把抓住他衣襟,因离得近,不像动武,更像调情。“你对我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了,这时候讲自重?”
“顾淳风。”
“我看见了。你以为我全副心神在阿忆身上,定没看见。但我看见了。拿来。”
纪齐绷紧的神色终于出现裂隙。“寻常手帕而已。”垂死挣扎。
顾淳风探手入前襟,纪齐反手要擒她手腕。
“你敢。”淳风静声,面无表情看着他,手上动作却没停,“对公主出手,无论纪平有没有谋逆,你会先入大牢。”
纪齐抬至一半的手就那样悬停在空中。
顾淳风三指一拉,帕子翻出,其上有字,犹带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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