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漠苍白着脸一笑,“我应该暂时稳妥。姐夫,”他顿了顿,“纪平,似乎真的不是要篡权称君,更像是要为心中理想,奋力一搏。”
这才真正麻烦。
也会让所有人真正难办。
“你觉得,他会伤害长姐么?”淳风不打算将淳月失踪的消息告诉他,徒增烦恼,但这一项,她很想听他判断。
“这种事情,恐怕你们女子的感觉更准。”顾星漠面露难色,“且我常在夕岭,对长姐和姐夫素日相处,观瞻不多。”
“一定要你回答呢?直觉。”
“不会。”他很果断,几乎脱口,“我认为如果,只是如果,他赢了,必会用尽办法让长姐接受,让她依然留在他身边。纪平此人深不可测,绝对不逊其父,只是从前被其父挡在身后,他自己又有意收敛,不惹我们所有人注意罢了。”
和宜,周到,样样出色偏又毫无锋芒。此役从开始到今日他一应表现,足够证明顾星漠此刻论断。
所以淳月更可能是被他囚在了某处,直到大局定。淳风心下计较,更不愿耽搁,“休息吧。我出去会说你又头疼得厉害。既要躺,便躺到最后。”
那厢纪齐站在鸣銮殿玉阶下等兄长,子夜将至,方见几位臣工出来,纪平走在最后。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无声并肩往外走。相府的马车停在正安门下,他们上车,持续沉默,踏入家宅大门仍没人说话。
“身上的伤,在宫里都处理好了罢?早些休息。”过花园该各回各屋,纪平淡声。
“嫂嫂在哪儿。”纪齐亦平静。
“在找。”
“你和檀萦是里应外合?否则她赴死前不会说那句话。”
“为何不能是她有意诛心,挑拨离间?”
纪齐接不住他声东击西,只能转题:“黎鸿渐也在你阵营。他今晚欲杀十三殿下,你事先知道?”
“不知道。”
“军报称新区战败,君上崩逝,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还有国之战局未定,朝廷自要等进一步结果,再行裁夺。而为兄,你白日也听见了,长公主有令,闭门思过;今晚不过是得到君上驾崩的急报,方抗命出门入宫,已被宁王殿下斥责过,接下来如何,不是为兄能打算的。”
别人不确定纪平城府深浅,纪齐是清楚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虽为亲兄弟,他打小反与沈疾等人感情更笃,甚至管沈疾叫“哥”,而常唤纪平为“兄长”。
他敬畏这位亲兄,或该说有些怕。因摸不透,每每面对他都如面对父亲,从无同龄人之亲厚。
“大哥!”终于忍无可忍,他霍然转身,“大哥收手吧。君上仁义,我族若谨遵为臣之道,能安享高门之尊再百年、两百年、三百年!好好的巨室不做,为何要这般你死我活?!”
纪平今夜听他连翻诘问,已觉这个弟弟长进,到此刻听完此劝,竟是笑了,
“为了来日,少些你死我活。或者说这世间的道理总归是逃不过你死我活,不若开辟一个更利生民的境地,让那些你死我活更有价值,且不被绝对的一人、一族压制。世代会因此进步。”
纪齐咀嚼这话片刻。“就是要废君制。白日兄长陈词,果然只是狡辩。父亲也是因这个获罪,被君上幽禁?”
“君上,”纪平轻叹,看向花园中蜿蜒的曲水,“我和他都师承父亲,多年来他看不透我,我也看不透他。但要紧时候,应该心有灵犀吧。”
纪齐一怔,“所以君上——”
“当然是假的。连沈疾和薛战的不知所踪,都可能是假的。他在引蛇出洞,等我动手,且自信到,跑去天涯海角等。咱们的主君,真是被小半生战无不胜给惯坏了。”
“你都知道了他是在引——”
“没有绝无风险的计划。我跟他,在比快。他明白,我也明白。”
纪齐已经听不懂了。他还想问,不知能问什么,下一刻仿佛看见兄长眼锋一敛,然后自己的双臂,骤然被缚。
是不知何时靠近的府卫,将他捆得结结实实,往宅院深处带。
那是一段窄廊尽头的密闭暗室,在地下,狭小潮湿。
纪齐震惊至极,忽有些明白顾淳月是如何失的踪,却已来不及了。
“待尘埃落定,父母亲会回来,咱们一家人,便能重聚。”
春夏夜沉,他呆望兄长异常平静的脸。
“自己家,饭食有人张罗。你就好吃好睡几日,权当养伤休息。”便听纪平再道,“不要试图逃跑或说服仆从放了你,事已至此,你跑出去帮别人,便是谋害自己家族。父母亲,我,宸儿,一个都别想活,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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