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庭歌冷笑,“别告诉我是为了女人。”
慕容峋尚不知有关小皇子的内情,莫名其妙。
霍启已经转不动头,转了转眼珠子向竞庭歌,“原来你知道。既知道,为何没防患于未然。”
“才知道。”
霍启稍思忖,即了然,“上官宴告诉你的。”
慕容峋继续一头雾水。
“我不喜欢她。她应该也不喜欢我。那是个意外。那晚帝后御徖殿用膳,君上饮得大醉,被宫人们侍奉着安置了。她伤心得很,道君上宁肯醉得不省人事也不理她,她在这蔚宫看似锦绣,实则不过孤魂一缕。我安慰几句,她让我陪她喝两杯,自不成规矩,我拒绝了。她便仰着头问我,是否与君上一样,嫌她厌她,瞧不起她。”
阮墨兮可是青川顶顶有名的美人,与纪晚苓段惜润上官妧齐名。要说她那股娇憨媚态,比其他三位更讨男子的喜欢,奈何造化弄人,嫁错了地方。
如此大美人,夜色灯火里饮着酒红着颊伤怀相邀,再铁石心肠的男儿不可能拒绝第二次。
“我酒量一向好,饮几杯无碍。坏就坏在,她让我尝尝她亲手做的菜式,说忙了一整天,君上一口都没吃。那菜里,有名堂。”
是这样中了招?在御徖殿?
“天子殿宇,同皇后苟且,大人当真是,”竞庭歌切切,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
“先生同君上不也偷偷摸摸数百日,御徖殿、静水坞、繁声阁,又是何等为臣之道。”
竞庭歌被这死亡尽头的开诚布公堵得说不出话。而慕容峋再不谙前文,到此刻,也听懂了。
他自己不宠阮墨兮是一回事,臣子犯上与中宫有染,却是另一回事。尤其阮墨兮被诊出有孕,正是那晚之后的下个月末,而当晚他醉后断了片,第二日醒来她确实躺在他身边。
全无破绽。
幼儿啼哭再次响起,悠悠传至这头,慕容峋脸色变得铁青。
竞庭歌伸出血糊糊的一只手按住他手,暗示冷静,望着霍启道:
“结果竟叫她有了身孕。是这一桩,让霍氏与上官家、甚至更多世家的盟约,有了生隙的可能。”
霍启面上嘲弄,“她是故意的。她需要一个孩子,是君上骨血最好,不是也无妨。总归她的孩子,要做太子。”
“她与你剖心了?”
就凭一夕露水?
“有一回在麒麟阁她说的,彼时,”
彼时已私会了不知多少次。他没讲明,竞庭歌完全听懂。虽无夫妻之情,却有夫妻之实,阮墨兮该因策略也因深宫寂寞,既开了头,不想停;霍启,一半沉沦美人陷阱、一半将计就计。
麒麟阁是蔚宫藏书之所,阮墨兮自崟亡之后一心用功,经常去,一呆一整天。而慕容峋要阅书,鲜少亲临,大多时候会遣霍启去取。
这两人当真胆大包天。
而一回难交心,五回十回,有肌肤之亲的男女毕竟不同寻常,有些话,慢慢便可以说。
“她知道你们计划,公天下之谋。”竞庭歌慢声。因为夏杳袅知道,那夜在槐树林,阮雪音告诉她了。
“一开始我也诧异。因为,我不知道。”
霍骁说过他两个儿子不知情。竟是真的。“你因此去质问靖海侯,这下,不参与都不行了。”
霍启脸色更加惨白,声音愈弱,后背的血淌了一地,“我告诉父亲,皇后腹中孩儿,是我的。”
“你父亲本就对公天下之谋半推半就、见机行事,知晓此事,干脆起了二心——这场松散的、未知的百年合谋成与不成,实在很虚,便成,领衔者也是上官家;但霍氏若能借上官宴完成最后一步的机会,假意与阮墨兮合作,弑慕容立新君,此国国姓,就要改了。而这件事成功的可能,应该说让霍氏做大的可能,远甚公天下之谋。”
霍启低低笑起来,“看来先生是知晓且推断完了所有关节,才义无反顾赶回苍梧。太及时了,真的只,差了一瞬,一瞬。”
这几句话他说得很轻,似并不怎么愤恨遗憾,只是惋惜。
竞庭歌满手的血亦在流淌,染红了裙纱,“我师姐要保大祁社稷,为她夫君争取时间,不得不四处分散火力,以缓霁都之困。若非她及时预警,我不会这么快回来。”
“祁后殿下,确是奇女子。先生也是。你们二人,”鲜血滴落龙榻前的宽阶,不知是没了气力还是不想说,霍启断在这里。
“如何?”偏吊得竞庭歌无论如何要知道。
“先生还是好好想想,要怎么对付上官宴的最后一步吧。南军起兵打的是救驾名头,本无必要围禁臣工,这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如今我弑君不成,霍氏会成为这场谋逆的罪魁祸首,而他要怎样利用现下局面完成其父遗志,我想不出,先生,我若是你,便暂不要对外宣布霍氏谋反,免得,称了他的意。”
说到底还是要救霍氏。“我自有计较。”竞庭歌声变冷,“上官宴如何察觉你们家变节的?”
“上官妧吧。那夜膳食中媚药,素日为皇后调理助其受孕的方剂,都出自她手。但她如何识破小皇子并非君上骨血,我不知道。正因不知,才太晚意识到,上官宴已有察觉,打算将计就计除我霍氏。”
那年冬夜在边境,兄妹对谈然后各归祁蔚,为的就是这一日吧。上官一族同纪氏一样,生出的儿女,个个顶用。
御医的身影出现在门外,颤着声问君上万安。慕容峋摆摆手,却是对竞庭歌,“你去吧,将手上的伤处理了。日后还要弹琴的,拖不得。”
竞庭歌没问完,不肯走。霍启已沉重得抬不起头,命在旦夕,
“臣,还有两句话想同君上说。请先生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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