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走到今日,任何一步动向仍可能是计,任何一次同意都可能中计。
尤其对面这人,是竞庭歌。
阮雪音本没打算不救慕容峋,却也没觉得这番话十足可信。
顾星朗就更不觉得。“苍梧局势是否如你所说,上官宴此刻究竟如何,没人能确定。”
“总共这么几十个人,便都入了祁境,还能翻出天来?!师姐夫大可派重兵看守,我与他跟你们走。这样纵使小雪解了他的毒,若起变故,师姐夫随时可除掉我们。”
上官妧说芳华一刹,最长也就能撑四五个时辰,因她中间又试过些法子,方叫慕容峋捱到了这会儿。却是再不能拖了。
显然顾星朗和阮雪音都有些被说服。
她回头望他。
暮色在变浓,慕容峋急速衰败下去的脸像一道催命符咒。
“江潮!”顾星朗终于开口。
“末将在!”
“扣下除慕容峋和竞庭歌以外的所有人,收缴兵械,集中看守。”
“是!”
“还有阿岩。”竞庭歌轻声,走回车内,将孩子抱下来。
阿岩有些懵,四下里张望,蓦瞧见阮雪音,本就亮晶晶的眼直放光:“姨母!”
接着便看到了顾星朗,“陛下!”
阮雪音眼泪都快下来了,顾星朗亦快步上前,“怎么在殿下那里改了口,却还唤朕陛下?叫姨父!”
伸手要接孩子。
竞庭歌稍犹豫,松了手。
“朝朝也在车里,咱们去吓她一跳,好不好?”顾星朗带阿岩是驾轻就熟的,这般说,头也不回往车里去。
很快听见两个孩子的咿呀声。零散的字句,却胜万语千言,小小稚童的久别重逢。
“这是要去哪里?行路也费时间,他——”竞庭歌顾不得为孩子们感慨。
“咱们上你的车吧。不是带了一堆药材来?我看看还差什么。”
这话听着——“你有解?”
阮雪音平静得很,往那头挪步,“芳华刹是剧毒,却非奇毒,本就有解。老师教的时候就给了解法。”
竞庭歌忙跟上,不说话。
“上官妧,要么就是其母没教,要么就是故意不解。”进得车内,阮雪音又道,“上官宴怎么赢的,正巧路上有时间,我拣药材,你讲给我听。”
从新边界到玫瑰镇,路程不算远,但以马车行进的速度计,到客栈也天黑了。
竞庭歌当然知道自己并未被全然信任,阮雪音此刻这话,就是要探她虚实。
遂一五一十道来,从上官宴夜放神灯开始,一直到霍未未下杀手,慕容峋中芳华刹。
这是个转折点。阮雪音双手在花叶茎秆间穿梭,心内却结论。在此之前的种种讲述该都为实,再往后,才有虚实之辨。
竞庭歌果然停住了。
“然后?”阮雪音不抬头,随口问。
“哪还有然后。”竞庭歌无语觑她。
“大好的胜局,就因慕容受伤中毒,说败就败了?”阮雪音还是不抬头,拣药材的手如常灵巧。
“不然如何?炸死上官宴和数万大军,然后留在苍梧等死?”
“完全可以先这么做,再图解毒之法。”阮雪音的语气像在聊一件家常。
“师姐,祁后殿下,你还没明白:破晓之前上官妧都在慎独苑捣鼓,破晓之时开始解毒,我指望她救命,这期间不能动她那头的人;至天光大明仍不见转机,主君将逝,军心国本皆要动摇,南军还占着皇宫,纵此时引爆,重挫对方,又有何胜局可言?”
话到这里才真有七八分可信了。
阮雪音终于抬头,“所以你是,以退为进?”
竞庭歌一叹,往后一靠,“不否认有这层考虑。上官妧解不了,整个太医局都没办法,我只能来找你。那就势必得出苍梧,也就不得不先放弃——救得活他,再思反击,若救不活,便无谓争斗了。”
顷刻间却又出现漏洞。阮雪音微眯眼,遮掩骤然汇聚的眸色,“你猜到我会来北境。”
“那倒没有。”竞庭歌神色坦坦,“打算的是一路南下,直往霁都。途中碰得上最好,若碰不上,那么霁都见,我还能帮忙劝劝纪平。”这才反应过来似的,
“不周山了局了?”
那没心没肺的样子,仿佛此局所涉不是她父亲。
“嗯。”阮雪音轻描淡写。
竞庭歌沉默下去。
那羸弱与苍白便在这沉默中浮出来。
“都还活着。纪桓和瑜夫人。”
竞庭歌掀眼皮。“纪晚苓也去了。”
阮雪音稍忖,说了棉州三姬之围。
竞庭歌冷笑,“各存立场心思的乱局,这一个个结盟前也不想想清楚,是太高看了她们自己,还是太小看了你?”
一顿,又道:
“用了几句话?”
是问阮雪音自救期间花了多少力气游说。从前在蓬溪山便常常这样练习比拼——用最少的话达到说服对方的目的,老师的教学之法。
“忘了。”阮雪音淡淡道,“十几句吧。”
竞庭歌点头,“对手三人,你的第一目标是纪晚苓,表现相当好。”
非常像老师评作业。而阮雪音不愿继续这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