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阮仲“物归原主”,两人各牵一个往回走。仍是朝朝话多,问东问西,阿岩只偶尔搭话或跟着笑。
“她们俩这性子啊,是彻底长反了。”
不多时两个娃娃手拉手跑去了前面,阮仲笑叹。
是说朝朝聒噪像竞庭歌,阿岩安静像阮雪音。
“性子也未必就随娘亲,万一随爹爹呢?我小时候就不爱说话,顾——”慕容峋原是顺着闲聊,讲到这里方觉不妥。
但骤然休止反教听得懂的人更懂。“有道理。”阮仲中肯回。
两人沉默走一段。
“三年了,有些步子,也该迈出去。”慕容峋道,“我们都替你急。”
阮仲自嘲一笑:“迈哪里去?朝朝唤我作舅舅。”
山路弯折,顷刻间便只闻孩子们的声音,不见了人。慕容峋高声喊她们慢些、停下等等,又看到两个小不点儿的身影了,方回:
“这都是小事。孩子大了,道理一讲,没什么不明白的。”
山鸟清鸣,阳春三月尤其欢实。阮仲听了一会儿。“你没见她,隔三差五催我走,就差拿着扫帚赶人了。”
慕容峋嘿嘿笑,“她哪催过?不过是瞧你快三十的人了,还没成家,着急,怕你憋在这山里耽搁了。”
此话揶揄之意甚浓,阮仲闷闷道:“这还不是催?”
“你还喝着药啊兄弟!她医者仁心,能真赶你?我们家歌儿当年射你那一箭,当真福箭,否则你如何能与心上人日夜相伴?”
“近墨者黑,你如今这脸皮不逊竞庭歌了。”
“你就是脸皮太薄!”慕容峋大掌一挥,拍在阮仲肩头,
“这雪音的性子啊,我是看出来了,必须强攻,反复强攻,才有攻克之可能。你这般痴心守护,不越雷池半步,只能收些感动,得不到人的。顾——那谁,你别瞧他温和知礼讲风度,骨子里是个强势的,当年不知使了多少手段。你嘛,未见得要走他的路子,但该说的话,该越的雷池,也要试着说一说、越一越,否则就是干等,等多少年都是一样啊!”
“舅舅快些!朝朝饿了!”
稚子之声传来,阮仲赶忙答应。
两人加快步子,慕容峋抓紧道:“今晚说好带孩子们看星星,还要燃篝火,机会不错,别怪我没提醒你。”
话音落,屋舍入眼帘,同时入眼帘的还有竞庭歌——一身素裙,袖口挽起,左手叉腰右手举着个铲,站在一大片晾晒的衣物前气咻咻:
“我说你,一身的气力就不能将衣服拧得干些?滴滴答答一上午,满地的水,孩子们跑来跑去滑倒怎么办?”
慕容峋瞬间没了方才指点江山的神气,赔笑道:“孩子我们不是带出去了嘛!这会儿回来,地上都干了,稳妥得很。”
“那我和小雪也要院中来回的,早先——”
“雪音踩滑了?”阮仲问。
“瞧你那点儿出息。”竞庭歌一脸嫌弃,“是我,我踩滑了!”
阮仲松一口气,“你风风火火,走太快了,容易滑。”
竞庭歌简直对此人无语。
慕容峋靠近察看,“没受伤吧?脚扭着没?”
这厢未及答呢,阮雪音的声传过来:
“竞庭歌你的锅要炸了!油都倒下去了人跑没了,还把锅铲拿走了,能不能负点责!”
竞庭歌如梦初醒,哎哟一声,拔腿便往厨房冲,踩到慕容峋半只脚,痛得他直叫唤。
日光遍地的小厨房里,阮雪音正煮汤,一把大勺搅蛋花,风生水起。
“又没摔着人,你非这时候跑出去发威。”
“这不听见孩子们回来了,怕地没干,看一眼提醒一下,顺便嘛。”
“小姐,你锅在灶上、油烧着呢。”
一尾鲜鱼应声入油锅,刺啦刺啦吵得竞庭歌只能喊话:“这会儿正正好!今日给你们烧个外焦里嫩的新菜!”
别说竞庭歌烧鱼真天赋卓绝,阮雪音光听着已觉食欲大振。
“娘亲娘亲!”
热火朝天里朝朝跑进来,哒哒哒哒眼看近灶台,被阮雪音往外撵,“油烟重,呛着你!去洗手,就开饭了!”
“舅舅帮我洗过了!我来看舅舅的药煎上了没!”
素日这时候,午饭将好,药就会被煎上,因为饭后一个时辰阮仲要喝。
“就煎。娘亲刚在煮汤。”
“我来帮娘亲拣药材吧——”
“不用不用。”那头油星子四溅,阮雪音只得喊:“五哥!”
阮仲旋即出现,单手抱起朝朝便往外走:“溪里有小鱼,舅舅刚发现,咱们去看看。”
“好诶!”朝朝欢叫。
厨房复归秩序,竞庭歌往锅中加料加水,盖子一闷,咕嘟嘟的滚沸之声便规律响起来。
阮雪音将汤盛出,又拿碗碟筷匙,竞庭歌看着,幽幽道:
“哪日他真娶妻成家,不在这里了,方才状况,可就没人帮你带孩子了。”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带法。”阮雪音轻回,去往旁侧案台开始拣药材,“他总要过自己的日子,不可能一辈子守在咱们这儿。”
竞庭歌过去和她一起拣,“你这话就没良心了,什么咱们、他自己——他已是咱们中一员,反正我没把他当外人。且他想要的日子,”
稍顿,加重语气:
“就是和你过一辈子。装什么糊涂。”
“我没装糊涂。都明白,也说清楚了,不止一次。”阮雪音专注手头活计,平静回。
竞庭歌无话可驳,折身去掀锅盖,将鱼盛出来。“我是觉得,你也不能这么过一辈子。前路还长,总要——”
“开饭咯!”阮雪音不知何时去了门边,强行打断,又回头向竞庭歌,“你们先吃,我把药煎上就来。”
男人们往来厨房端菜,小家伙们坐在饭桌边晃腿,阮雪音进屋时,发现五个人安静坐着都没动筷子。
“你女儿说的,娘亲没来,我们不能先吃。”竞庭歌故意嗔怪,去捏朝朝的小脸,“真是亲生的!”
朝朝便沿着长凳爬到竞庭歌身边,抬起双手狠捏她的脸。
“疼疼疼疼!”竞庭歌龇牙咧嘴,“小小年纪手劲儿这么大!阿岩快救救娘亲!”
阿岩已是咯咯笑不停,爬近加入混战。阮雪音直蹙眉,向慕容峋:
“你看她跟四五岁孩子差不多,饭桌上闹成这样!”
慕容峋一脸满足,一只胳膊从后去拦竞庭歌的腰,又拉两个孩子:“好了好了,吃饭了,鱼都要被舅舅抢光了!”
朝朝转头一看,舅舅可不正大块夹鱼肉,全堆进了娘亲碗里?
但见竞庭歌以箸敲碗,大喝一声:“快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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