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朗微微一笑:“这件事情本身,朕相信是淳风的主意。但执行层面的诸多细节,包括现场制牌以防被复制,还有七月再借令牌以免朕怀疑,这些,可不是凭淳风的脑子能想到的。”隔着小段距离,他看着再次有些发颤的阿姌,面色沉静,“想必都来自你的提点。”
阿姌终于绷不住哭出来,伏在地上泣不成声:“君上饶命!君上恕罪!阿姌糊涂,求君上格外开恩!”
顾星朗不意她反应如此之大,张口闭口“饶命”,心想我何时说过要你的命?于是示意涤砚过去稳一稳她情绪,转而向淳月道:“皇姐怎么看?”
淳月轻轻摇头:“假制令牌,原是死罪。此番听这丫头说完,怕是也有欺君之嫌。但她毕竟在宫中十年,九年来照料淳风颇尽心,也算有功之人。此时沈疾大人已经带人出宫,亏得这丫头行事谨慎,所有线索交待得清清楚楚,希望情况还不算太糟。两功抵一大过,君上,不若饶了她性命。”
顾星朗点头:“朕亦觉得她行事机敏,有些脑子,事情虽是大过,好歹有心将风险降至最低。”
他再次看向阿姌,那丫头哭得满脸是泪,头发也有些蓬乱,但情绪已经稳定不少,于是饮一口茶,不再看她,只朗朗道:
“阿姌触犯宫规,罪无可恕;念其侍奉淳风公主多年,死罪可免。即日逐出宫去,家中世代,”他停顿,旋即改口:“此后三代,不得入宫当差。”
消息很快传出,合宫上下自是震动。阿姌是宫中旧人,更是淳风殿下身边得脸的大婢,却不知她到底触犯了哪条宫规?
知道实情的人总共不过五位,包括阿姌自己。顾淳风接到消息,当头棒喝,撒腿便往挽澜殿跑。
顾星朗不见,她在殿外巴巴跪了大半个时辰。堂堂顾淳风,何曾吃过这种苦头?
果然逼得顾星朗不得不让人把她扶进来,还传了医女来瞧,怕她跪伤了膝盖。
饶是如此,淳风在挽澜殿磨到晚膳时分,顾星朗依旧旨意不改。
他用膳,她就在旁边巴巴看着,说是九哥不改主意她就不吃饭,这顿不吃,下顿也不吃,直到他同意留下阿姌。
君上用膳自然是不能搅扰的,她没法儿一直叨叨,只好盯着对方哗哗流眼泪。
除了其母定珍夫人薨逝之时,她几乎没哭过。顾星朗沉着脸扒拉着饭,心想得亏是八天前在折雪殿历练过,不然此刻怕是绷不住要心软。
彼时面对阮雪音硬起的心肠,在接下来的漫长岁月里,恐怕很难被超越。
他去御花园散步,淳风也跟着,变着各种法子讨价还价,甚至主动提出禁足灵华殿半年,若九哥不解气,一年也行。
自然还是不行。
直至顾星朗回到挽澜殿,入得御书房,开始挑灯看折子,淳风的眼泪是再也流不出,嗓子也说哑了,哭丧着脸失魂落魄走出来,阿忆正站在殿门外等得口干舌燥。
“殿下可算出来了。折腾了一天,赶紧回去歇下吧。太医院崔医女送了药来,嘱咐奴婢早晚给殿下膝盖上药呢。”
顾淳风筋疲力竭,一步一顿,喃喃道:“阿姌呢?”
“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君上说即日,也没说几日为限,我们便劝她慢些收拾,等殿下再想法子。”
淳风点头:“是了。阿姌尚未出宫,我还有时间。”说着便转了行进方向,“去披霜殿。”
纪晚苓是在第二天巳时,顾星朗下朝后不久去的挽澜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