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是这个道理。然而万事无绝对,世间诸项,又有哪一件是能在走到终局之前定论的呢?
竞庭歌不接此言,眼看她将信封收起,随口再道:“我以为你会有许多话同我说。怎奈你惜字如金,讲出来的东西比我师姐还少。”
上官妧眸光微转,忽而牵出的几缕笑意里也带了薄冰似的嘲:
“珮夫人知道的可不少。甚至她的所知,可能超过了这祁宫中绝大多数人。而我是真的知之甚少,自然就说的少。不瞒你说,我二月入宫,到七月之前,还能每隔十余日见君上一面。七月间上官姌擅作主张对君上出手,珮夫人半路杀出,形势自此生变。此后你师姐来煮雨殿作客,参观了我这满庭的花植,”
她停顿,语声中出现了今日谈话间从未有过的切切意味:
“她也当真是明慧过人。如此隐秘的关联,竟也能看一遍就通透。”当然,嫣桃醉要负主要责任,她暗想。而当初那个打碎酒瓮的丫头,怎样处置都不为过。
“总之,托你师姐的福,七月中旬之后,君上鲜少再来我这里,更不曾留宿。十月末东窗事发后我开始禁足,直至两日前涤砚大人亲来宣旨,我才知道,你要来了。”
她半垂了眼帘,似有些无精打采,“据我所知,这期间君上去采露殿和披霜殿也少。折雪殿那边,君上虽像是也未留宿过,毕竟有夕岭三日。竞先生,”她再顿,言辞变得恳切,
“此番向你详述珮姐姐与君上情分,绝无任何胡编乱造之语,更半分挑拨离间之意。你尚未嫁人,但同为女子,想来不难明白,这般厚此薄彼远近分明,连相知近二十年的瑜夫人都落了下风,除了将原因归结为情有独钟四字,还能做何解呢?“
那恳切之意如沉入深海的巨礁,扎实凝重以至于无比——
真诚。
哪怕是裹了厚厚伪装的真诚,明晃晃诛心的真诚。
竞庭歌仍觉头疼。
情有独钟。
就算她对世间情爱揣着一万个看不上,此四字被这般铿锵有力地讲出来,还是颇具振聋发聩之效。
尤其当它被用在一位君王身上。
一个无论从身份到逻辑都不需要也很难做到情有独钟的人,身上。
这与通常帝妃间出于责任义务建立起的关系,或是遵循雨露均沾一类原则的那种恰如其分的喜欢,已经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这已经无比接近,那些她从来不看但在苍梧五年不得不入乡随俗偶尔看一看的,传奇故事戏本子情节。
显然上官妧要诛的,正是这一层道理:
来自一位君王的情有独钟对一名少女所能构成的杀伤力。哪怕冷淡如阮雪音这样的少女。
便是祁太祖独宠明夫人,也不是置三千佳人于不顾的。
所以,此刻关于情有独钟之说若确实存在,那么无论真心还是策略,顾星朗都非常厉害。
而无论真心还是策略,就阮雪音先前在诸多细节上的反应——
这丫头怕是都中了招,至少,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竞先生与珮姐姐多年相伴,感情深厚,他日若为着各自在意之人事而对立,而正面交锋,甚至兵戎相见,”上官妧语声再切,颇有些感同身受之意,“便是这么想着,我亦替你们师姐妹可惜。更何况,我与珮姐姐往来不算多,但仅有的这几次谈话,其心智能耐已是叫我拜服。若当真有这么一日,她铁了心要站在大祁一方,于蔚国而言,于先生一展宏图之愿,也都是威胁。彼时于情于理,单是与你师姐周旋便要耗去大半心神,先生又如何辅佐君上,一统青川呢?”
她长出一口气,幽幽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