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庭歌清早醒来,甚觉头昏脑胀。她看一眼窗外天色,该是还在卯时。
已经很久没醒这么早了。她想。昨日也醒得早,天也没大亮。来了霁都之后,连续两晚都睡得不好。
上官妧给还了一封信。自然是请她转交其父。那封信就在枕边,昨夜睡前她犹豫许久,终于没有打开。
再等等。她劝诫自己。
于是翻身下床,头痛欲裂。夜里不困,白天不醒,但再要睡是决计睡不着了。
真冷。她打了个寒颤,心道这时候静水坞的地龙应该已经烧起来了,整个蔚宫许多地方也都该很暖了。
霁都的冬恐怕也冷。只是冷得比苍梧要晚。昨日在折雪殿和煮雨殿,都没觉得暖和。祁宫没有地龙么?还是只暖阁有?
她挑眉,暗自庆幸,可亏是选了慕容峋去了苍梧。苍梧的冬天最冷,但最好过。十五年崟国之冬已经让她习惯了缩手缩脚抱手炉,山里更冷,她和阮雪音都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围着炭盆——
在苍梧过冬简直人生之大喜大幸。远胜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就冲这个,也得站定蔚国不动摇,在苍梧过一辈子冬。
她笑起来,仿佛光是想想静水坞的热气便足够让她此刻生暖。遂翻出来一身明紫色绸裙换上,漱口洗脸毕,打理好一头青丝,披上阮雪音的绛红斗篷出了门。
初冬气息已经凛然而至。尤其清晨。她张嘴呵了小口气,极淡的白雾在空中凝结又消散。
大红大紫,出现在清冷萧寂的庭中格外醒目,尤其同溶馆的后庭既大且阔,那一点红紫便尤为出色。如此张扬绝艳两种颜彩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且都大面积存在,竟不显得俗,也不显得过,反而匹配出某种冲撞又融合、矛盾又统一的美感。
以至于所有晨起开工、在前后庭与各楼阁间穿梭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小心翼翼瞧上一眼。或远或近,或多或少。
他们都知道她是谁。
而如此倾城色如此独自阔步于大庭广众之下,坦坦荡荡,毫不避讳,更无任何含羞扭捏之态——
见多识广如同溶馆内众人,也被此一番画面震得出神。
她走过后庭,经过中庭,专供早点与午后茶点的偏厅叫做“一壶春”。想是时辰尚早,厅内人少,只两三位像是外来小吏各踞一桌正慢吞吞吃喝,显然困意未消,方醒却未醒。
她迈步进去,不多的几个人通通抬头,骤然掠入的冷风将困意席卷,“一壶春”三个字于顷刻间被赋予了意义。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此人是谁。又或因没睡醒之故,他们无一转头或低头,直愣愣盯着来者直至对方选定位置坐下。
竞庭歌感知到了那些目光,像过去所有类似时刻那样将它们一把抹散,抹得一干二净不留任何阴影。然后她招呼同样呆滞在原地的厅内小厮,询问今日早点都有什么,对方愣头愣脑报了,她随口选了三样,方见那小厮又愣头愣脑去了后间。
碧粳粥,糖蒸栗糕,枣泥糯米糍。食材上佳,口感上佳,就是两道点心都不够甜。
她撇嘴。还是昨日煮雨殿的桔红糕提神。
出得同溶馆,早间凉气已经退去许多。晨风轻袭,对于已经在苍梧度过了五轮四季的竞庭歌来说,这种风基本不叫风。
宫中特意安排下来供她在霁都期间使用的马车就候在大门外。
“先生要去哪里?”
那车夫看着身量倒高,只是瘦弱,周身裹得严实,戴一顶压耳帽,却似乎仍是畏冷,略微缩着手。
去哪儿呢?前日鸣銮殿觐见,顾星朗说她想去哪里、想要见谁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