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笛非笛,盖因普通竹笛、木笛甚至玉笛音色都与此不同。
空而渺,轻而远,只一声,迅速汇入暮色与夜色交替时分曲京城的车马人声中。
骨笛。以鹫鹰翅骨制成,常见于白国夏季田间山野,随便一位农夫或放牧人都能用它吹上两三支曲。
但此刻这声鸣,分明悠扬就像一首寻常笛曲的开音,却不是随便一位农夫或放牧人吹得出来的。
尘世喧嚣,黄昏嘈杂,普通耳朵听不出,很可能根本没听见。
上官宴的耳朵不是普通耳朵。
我——
他终于爆了一声粗。
有完没完?!
笛音落,便见一望无际青灰瓦片间陆陆续续开始冒头。每幢建筑屋顶一颗,只见脑袋,身形皆掩于屋瓦暗色,由近及远入目几十段屋顶,也就是,几十颗脑袋。
几十号伏击者。
他低头看一眼怀中人。死女人乌鸦嘴,初见那日说什么三十六策走为上,结果一路都得跑!
这般怨念,脚下却骤发力猛起速。方圆几十里内他的人不超过四个,顾星朗又究竟派了多少高手护花?
无论派了多少,山高路远,决计超不过十个。而眼前这些伏击者是否个个顶尖尚难判断,局危时作最坏打算,便当他们都万里挑一,那么哪怕暗卫齐至,也可能打不过。
何止要跑。还要没命地跑!
好在方才看好了线路,他几乎闭眼长跃往夜色深处狂奔,耳边风声疾厉,身后更多气流疾跃声开始此起彼伏。
果然是群飞檐走壁老手,真追近了再加暗器,死无葬身之地!他心下叨叨,身势愈快,腾手备袖箭。特么谁啊,回头逮出来非往死里整!
夜色抵临,月光始泻,曲京城上空浩瀚屋瓦间但见人影如飞鸟掠。上官宴单臂抱着阮雪音已有些吃力,性命攸关也再顾不得什么风度姿态,将人一扛,大步纵跃,终于在夜色尽头月光落处瞥见了一尊熟悉身形。
非用尊字不足以表达他对此人之服气。
而熟悉的其实也并不是身形。
是姿势。那人挽着一把堪称巨弓的弓,弓上一支堪称巨箭的箭,箭头硕大寒光胜月光,而他盘坐在屋瓦边缘右眼眯起,瞄准,嗖!
左眼瞄靶,盘腿射击,一箭扫五人,沈疾!
上官宴见过沈疾一箭扫五人,但那些穷追者位置错落,箭直箭势直,没法儿扫五人吧?
很想回头看,自然不能看,他保持步速沿既定线路继续奔跃,快经过沈疾身边时忽瞥见还有一人。
极浅鹅黄衣衫与盛夏月光交融,浓密乌发尽数挽起成了个团子般的髻,乍看还以为是个小少年。
但上官宴阅人无数,尤其阅女无数,从不会将女娇娥误作男儿郎。只一眼,他确定那是个娇俏姑娘,趴在沈疾的影子里怀中一个箭袋,正一支支动作极快往外递箭!
沈疾竟也有这般艳福,他国夜战,佳人相伴?
比自己扛着个绝不能碰还没了意识的冷美人狼狈逃窜强太多了!
他心内不爽,脚下却不敢懈怠,狡兔百窟之曲京窟就在十几里外,得赶紧给怀里这烫手山芋续命!
心急火燎间他飞快经过沈疾,提醒了一句“抓活的”,未及交换眼神,趴在阴影里那名少女却抬起头来看他。
该是抬了头在看他。速度太快,只半眼,而分明含了敌意。
相当浓重的敌意,直到掠出去好几里,他仍觉芒刺在背。
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