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国隆平二十八年,七月初九,终年欢腾的韵水城街巷杳无行人。
家家户户窗门紧闭,店铺歇业,市井之声俱不可闻,只各主干道上一眼望不到头的高骑铠甲在佐证此地并非空城。
百年以前,国战不问生民苦。战事起,短兵接,烧杀掳掠无论有意无意,百姓遭殃总是顺理成章。
是祁国太祖顾夜城起兵时于宫门下朝整个霁都一声喝令,不伤百姓、不损民宅,家家户户自行闭窗门待硝烟散尽再出来——
青川近两百年头一次出现这种类似空城之战的场面。
雄兵屯聚,直入宫门,城内街巷却空,仿佛无人栖居。
青川三百年史上第二次,发生在今日。隆平二十八年七月初九,五十岁的白君站在皇宫最高处足以俯瞰整个韵水的引凰台上,下了一道空城旨。
举城皆空,打开的只有正宫门。
阮雪音从一场漫长梦魇中醒来,不知今夕何夕,盯了半晌床帐花纹,觉得周遭气息似曾相识。
下山一年半此类场景反复出现,从夕岭到曲京。莫名其妙醒来躺在全然陌生的床榻上,筋疲力竭,伤痛缠身。夕岭是为凤凰泣救人,曲京是遭凤凰泣算计,此刻又是在哪里?
最后一幕在马车上,淳风唬着眼愁着脸叽叽喳喳。
不对。
马车之后还有一幕。依然是淳风,她问了她一句话。
“姐姐醒了。”
死活想不起来,却听另一道熟悉音色轻起于帐外。
厚重锦幔被撩开半个角,段惜润糯白的脸出现在帘帐缝隙间,“还好么。”
阮雪音盯了她半晌,“我进来了?”
“姐姐睡糊涂了。是姐姐嘱沈大人将你送到了北宫门外,我亲自来接的。”
应该是吧。同淳风那幕想不起内容的问话仿佛也在那前后。
“这是你寝殿?”
“兰殿。”
阮雪音又花了半晌方想起来兰殿是谁的殿。
“怎可——”
“母后说姐姐与明夫人渊源深,睡哪里都不如睡这里合宜。”
半个月前从中宫殿出来后那个傍晚,她已经随段惜润来参观过。
实在没有必要再入住凭吊。
这兰殿多年无人居,却整洁常新,据说是有专人日复一日打理。
顾不得拉扯这些了。“你母后呢?”
“在她殿中。”
“那——”
“照姐姐意思,那日回城我便先后见了她们几个,两日之内,全部妥当。第三日她们入宫,也就是昨日,至此刻一直在我母后殿中。”
阮雪音半颗心落了地。“你父君呢,这会儿又在哪里?”
“引凰台上。”
阮雪音一怔,勉强转脑子,“今儿什么日子?”
“初九。姐姐睡了三天三夜。”
已经过了三天。“他们人呢?”
“都到了。”
“宫门也关了?”
“还没。”段惜润淡声,“我那堂兄不肯入宫门。我来瞧姐姐之前,还在对峙。半数禁军正堵在宫门口。”她略想一瞬,
“他若进来,父君会关宫门直接将其斩杀么?”
“不会。这宫里有的是洛王亲信,关起门来也是恶斗,说不准胜负。”
段惜润震了震,“这般动干戈,父君同姐姐究竟定的什么计?是要将君位给安王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