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凤筝是于午夜时分从天而降的。
从天而降,此言不虚,盖因极尽斑斓的凤筝们甫一出现便在高高天幕上,皆燃着灯,不见引线,自北而南一路往韵水城,近皇宫开始降落,纷纷停在宫阙檐顶间、宫墙平台上。
一时半个韵水光明如白昼,整个皇宫璀璨若海上明珠。
自北而南,源源不断的凤筝在天幕间漂浮,仍关门闭户躲在家中的百姓们陆续推了窗,屏息凝望,渐渐人语嗡声四起。
燃着灯的风筝叫神灯,但神灯也是有引线、要人放的。成千上万只没有引线又全然白国特色的凤样神灯自天空向大地坠落,仿佛一道神谕。
“真的有用么。”
被巨树阴翳遮挡的引凰台前也落满了凤筝,簇簇灯火跳动在黑夜里,又因被琉璃灯罩护住了大半,无一盏流火而致灾。
说话的少女站在阴翳中,一身粉金华服。她旁边还有一名少女,湖色裙衫清滟滟如山涧水,开口回答,其声也如山涧水:
“有。风筝、神灯于白国子民意义重大,拜凤又是这片土地上三百年传统,如此天降奇观,称其改天换日之兆也不为过。”
粉衫少女默了默,
“自北而南又是何意。”
“白国拜凤,国君为凤,韵水皇宫便是凤巢。这些凤样神灯自北境来,说明鸾凤在北,至少是在白国之北,或者北境以北。”
白国之北接壤大祁。北境以北便是大祁。段氏皇族只有一个人在大祁,上个月刚从霁都回来省亲,正是自北而南。
段惜润用了更长时间沉默。
“姐姐。”
“嗯。”
如此一唤一答在这漫长的一年半光景里也出现过很多次,至韵水城外那幢挂满水书的木楼中对饮后,个中意味彻底改变。
“你是故意的么。”
阮雪音略理解这句话,平声答:“不是。”
“母后说,你初入宫那日见她时就曾言,我其实有别的路可走。”
阮雪音收回仰眺神灯的视线,转身直面段惜润,
“我是说过。我也确实想过,公主同样可以承袭君位。我甚至想过你。”
段惜润亦转身直面阮雪音。
“但我没有设计叫两位王爷齐殒命。当我知道你父君有心传位给安王,便照此意思在行事了。安王妃这项变数,我并不知道。今日傍晚之后的所有事,都是顺势而为。”
两人沉默立在高台阴影中,与神灯盛景尘世杂音隔绝成两个世界。
“我袭了这君位,”好半晌,段惜润淡声,“便不用再回祁宫,也不必同姐姐争了。方才在却非殿与母后说话,我一直走神,不停在想,姐姐,以这种方式解后宫困局的,古往今来,就你一个吧。瑜夫人和瑾夫人呢,你又打算如何改她们命途,叫她们纷纷出宫?”
“惜润。”困倦自心口往外涌,阮雪音甚觉疲惫,
“我没有那么大本事。这君位你袭与不袭,哪怕到此刻,依然是可以选择的。遗诏未填更未昭告天下,你若还想回祁宫,没人能拦。便让你大姐姐即位,她也会善待你母后。我不过是,”
她往身侧高树上一靠,又去看漫天璨然凤灯,
“将选择摆在你面前,让你先选。回祁国继续做后宫夫人,还是留在自己的国家做前无古人的女君,你选完了,我自会收拾。但我承认,你留在白国为君,有助于解祁国后宫困局。”
段惜润绷着心气,不甘如潮水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