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六,祁国秋猎始。上午君臣同狩,下午各自赏秋,晚间共行酒宴,一应安排都还是老规矩。
与去年不同处有三:
第一,瑜夫人纪晚苓没去茅舍;
第二,下午伴君骑马赏秋的不再是瑾夫人上官妧,而是珮夫人阮雪音;
第三,相国府的小公子、瑜夫人之弟、如今跟着薛战在屯骑营做副尉的纪齐来了。
从前不在朝为官,没有参加秋猎的由头;此番终于得偿所愿,年轻的副尉恨不得整日整日漫山骑狩,顺便一探相传经年的九色鹿。
没能得偿所愿。秋猎第三日,纪齐便领了随行护卫君上的活儿——
说来冠冕堂皇,个中缘故却荒唐,什么内情呢?
照理随行护驾的一向是沈疾,秋猎期间亦不例外。然顾淳风已经提前进入新婚燕尔状态,凡有机会,定要小尾巴似地跟——
如此,沈疾又要护君上又要照料淳风,公务私事缠在一起。顾星朗看不过,眼见两个人近旁眉来眼去也嫌烦,干脆由得他们,点了纪齐过来顶班。
说是由他们,却不能真的放此二人单独游山玩水,不成体统。遂依旧同行,而沈疾终于可以大半心思放淳风身上。
苦煞了纪齐。
淳风没羞臊,一路甜笑已是叫人胃泛酸水几欲呕;阮雪音不会骑马,说是伴君赏秋,其实是顾星朗手把手身贴身现场教学。
可怜纪齐十九岁少年一心来夕岭长见识练身手,平白无故领了差事还要受此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暴击。
还是两对鸳鸯。
苍天饶过谁。
他骑着马呆滞着死鱼眼跟在后面,内心毫无波澜。
涤砚也骑着马离他不远,见他神思不属兴致不高,咳一声道:
“小小纪大人,如此年纪护天子驾是多少人盼不来的荣光,您这副神色,叫旁人看了去可有的多嘴啊。”
小小纪大人。纪齐白眼欲翻。自他开始当差,满朝文武十个里九个同他这般称呼。纪平是小纪,他也只能是小小纪——
仿佛没毛病,却是怎么听怎么难受。
“多谢涤砚大人提醒。”自不能翻白眼,他敛色颔首,“今晨有些闹肚子,这会儿直想吐,失礼了。”
怪怪的。涤砚随侍顾星朗十几年,听弦外音功夫一流,此刻心下异样,倒也不露,只恭声道:
“那要不要请御医来给大人瞧瞧?还是微臣去光照朱华禀一声瑜夫人,替大人取些药来?”
“不必不必。”纪齐忙摆手,再是粗枝大叶也听得懂其中揶揄,或该说敲打,“我骑一会儿,骑一会儿就能好,骑马治病。”
阮雪音却觉得骑马加重病情。已经过去三个月,身子骨其实养回来了不少,要说病情,实在也没什么病情。
但学骑马叫人想生病。“我真的要旧病复发了。不学了。”
“胡说。骑马强身健体,不是你自己说要学骑射以备来日?”顾星朗坐在她身后,双手环于前握着她正拉了缰绳的两只手,
“手放松,拽这么紧吓着它。”
“我放松不了。”
“有我在,又摔不下去,怕什么。”
“我学不来这个,顾星朗。”她窃语,不怕人听见,“算了吧好不好,我没有马感。”
“笨死了。竞庭歌能与沈疾赛马,你连骑马散个步都学不会?”
“随你怎么说。我要下去了。”
“腰背挺直。”顾星朗全不理会,连拍带揉扶她腰肢,“说多少回了,坐正,手放松,膝盖和大腿内侧夹马肚子,它自己会走。”这般说着,又去捏她大腿内侧,
“用点劲。”
阮雪音被他一顿手脚闹得更坐不直,“我知道了。你别乱动了。”她往前稍挪,“你往后些。”
“后不了了。一匹马两个人,哪还有地方挪。”
“那你——”
“看前面别看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