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
尽管此时不对与先前直觉里的不对可能并非同一种不对。
这句话不对。语气更不对。
她抬头看他。
阴沉桀骜,眉目却温柔,与稍显粗粝的轮廓极不相称。
她盯着他眼中那些温柔好半晌。
总算有些确认,旋即迎来更强的怀疑和恐慌。
怎会。如果是这样,那么所有一切都须重新看待判断,每件事都比预想中更值得恐慌。
如果不是,而是阮仲的临时策略做戏给天下人看——
又为什么?
这个人是阮墨兮还是自己,差别在哪里,对谁影响最大。
悬案,时局,各国隐而未发的势力与暗涌。真真假假,盘根错节,一子误判导致全盘翻转,而这一子究竟是判错了还是障眼法,尚难定论。
“你先接下诏书。”
她没再退,没表现出任何慌乱让旁观者对此情其景生出不寻常观感。如果变数的目标是顾星朗,那么掩盖至少暂时掩盖住这项变数,是此时该行之举。
“你直接跟我走。”阮仲却低声,也看进她眼睛。
全错了。阮雪音无法说服自己那些温柔是装的,而她蓦然想起来就连顾星朗都曾经怀疑过。
是她觉得不可能。
两军相持,城门之下,兄长替其妹裹披风尚属寻常。
继续拉扯下去却无论如何不寻常了。
她强定心思,止住万般情绪与念头,勉强再道:
“诏书你拿着,有利无害。你既不放心,恐有诈,此刻便挟了我先于城门外对峙。城中阮佋兵力不及你,一时半刻不会擅动。”两人本就离得近,她定定看他,
“我有话问你。”
时近黄昏,又是冬日,本就阴沉的天色见了夜意。
过万兵马,颇有围城之势,城门大开,却是无人进出。
阮雪音随阮仲入了临时军帐。
“你从小喜穿湖色,”
帐内只他二人,阮雪音立定后一再措辞难于开口,阮仲先出声,
“我便这样着了青色数年,今日看来,确是般配的。”
阮雪音方反应是说自己身上的灰青色披风,正罩在湖色缎裙外面,相似的冷与独,像天也像水。
她将披风褪下来。
“春末时在地下书室偶遇,我曾劝五哥,代价太大,三思而后行。”
“当时告诉过你,值不值得,我自己说了算。”他依旧温柔,极难得微扬嘴角笑。
“当时说得不清楚。”阮雪音止不住快了心跳,怕问更怕听对方答,“五哥今日所行,自然有寻父仇意思,”
咸元宫变乃一场君臣较量,隐秘而早成天下共识。
“至于所为之人,五哥你心上的人——”
“你想亲耳听我说一遍?”阮仲走近两步。
还用再听么?话已至此。阮雪音心往下沉。“不必了——”
“是你。”对方却快口答,再进一步至她跟前,“当然是你。只能是你。”
为何只能,更不应当。阮雪音努力回想关于此事过往所有细节,最早顾星朗转述的话,地下书屋与阮仲相谈的内容,确是有迹可寻的,问题出在——
一个人过分强大的主观意志,先入为主导致的判断失误。
以及见众生却不见自己的一叶障目。
盲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