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宴睨她,“你怎知她是个孀妇?”
竞庭歌眨眼,“所以不是?公子是,是她孩儿?”旋即瞪圆眼,“夫婿?”
上官宴一嗤,“大姐听了这么久竟没辨出人物关系。”
“惭愧。公子声太小了。”竞庭歌不动声色退,“实在失礼。后会有期。祝公子阖家团圆。”
她只顾着退,全没注意身后路况,忽后脚跟磕硬物尚未及反应,整个人直直往后栽——
以上官宴身手速度于动势起时便可阻救。
他没有。
多待了半瞬方旋步至旁侧接住她后背往回一推。
素日直立裙摆垂落散开时,以竞庭歌身形,看不出有孕。
后栽时半仰裙纱勾勒小腹曲线,那凸起便有些藏不住。
上官宴推她回去时很自然看到了。
小小一道凸弧,说胖也使得,匹配身形却有些牵强。
一个有孕、其貌不扬、同听麦浪摘麦叶、说话语气如故人又歪在文绮墙角偷听的,大姐。
上官宴神情深邃起来。
他没再拦人,目送她踩着碎步再次离开。
那碎步也踩得造作,旁人瞧不出,他阅女无数一眼知其伪装。
文绮还坐在梨树下。
上官宴回到院中,石桌上茶水已经温凉。
“我说你失了上官朔扶持,上官妧又远在棉州,凭什么继续未尽之业。原来收留了贵客。”
原来顾星朗瞄的两只鸟,而自己是那块石。
“你知道从我这里问不出什么,既不取命,这便走吧。”
“每年她忌日,你都要去烧纸放花,从前我只道你虚伪,故意做给上官朔看。”
一瞬停顿。
“你是她什么人?”
“快出来吧。”文绮一叹。
上官宴心内一震下意识往屋内看,却听她继续道:
“从东宫药园的余雾、陈年的遗憾里出来,忘记它们,往前走。上官一族的前程如今在你手里。”
二十多年了,他头回觉得自己半世聪明竟怕是完全看错了眼前妇人。
“你是谁,要做什么,他从头到尾就知道。她也知道。所以封亭关,包括你进东宫药园的始末——”
文绮显然听懂了他口中的他和她,不住摇头,“走吧。每个人就干自己该干的。上一局百般预判设防抢先手,还是步步为子,年轻人,你们没有痛定思痛啊。”
上官宴整个人微后倾,如观风物般看了文绮好一会儿。“这话是让我转告顾星朗?”
“转告所有人。宴儿,我活不久了。”
出小院上官宴没有立时离开,一直站在田边听麦浪。
下午日头极盛,他背影极似清癯的上官朔,只更挺直。
文绮亦坐在梨树下长久没动。梨花瓣瓣落在石桌上衣袂间,很多年来的很多个春日,上官朔就坐在方才上官宴的位置教她弈棋。
过几日我要去像山。临别前她告诉上官宴。
上官朔的遗骸不知去向。去冬离开封亭关时因顾淳风一句“不许收尸”,大军扬长而去。
此后上官宴回头寻,遍寻不得。他渐有些疑心是被文绮收了走,毕竟那期间她持续藏匿于人群中,化身过最欢楼鸨母,要行事也容易。
便这么站到了黄昏。
不见造作大姐身影。
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腰腿,迈步往镇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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