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笑,因为他成功了。
他没有死,说明他撑过了天罚之威。他也有可能是百万年之内唯一一个撑过这场恐怖天罚的人。此时他的眉心缓缓浮现出一个淡淡神格。
梅生哈哈大笑,“天罚!不过如此!”
可惜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很快那劫云当中又开始蓄积力量,下一次天雷眼看着就要再次落下来。饶是梅生心境已经足够强大,这一刻也不禁看傻了眼。化神无门就是化神无门,你熬过了第一次绝对不可能熬过第二次。
强如梅生,在第一道天雷的灭杀之下,虽然只有三息,但是却将他摧毁了数千次。梅生因为不灭之体的缘故,在那三息之内也自生了数千次。若是没有这次天罚,他可能会认为自己可以一直复生。很明显,他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强大。
别说再来一次天雷,就算纪行现在登的一下跳出来都能把他压着打。什么境界,什么大能,现在他什么都不是。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话虽然不是这么理解的,但是现在梅生在抬头望天的时候,他真的和一条狗没有任何区别。
四周的巨剑已经缓缓消失,他已经无法支撑起施展十方绝域的巨大消耗。他想起自己还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他还真的年轻,才六七岁。他记得有一个教书先生。这个教书先生不管面对任何来求学的人,总是保持着一种极其淡漠的神态。之后不管他有了多大的成就,回乡看到那教书先生的时候,教书先生仍旧如此。
如今他面对这叵测天道,真是觉得这天道之淡漠,比之那教书先生更甚。
他无端地笑,笑自己不自量力。天地间向来有化神一途的传说,想必数百万年前真有能够化神的时代吧。在那上古时候,化神之途刚刚被断绝之时,恐怕不会没有比他更加惊才绝艳之辈,可就是没有一个人能化神成功。若是论起兵刃之利,上古时期比现在的兵刃更加强大,而他只因为有了一柄复制的天问就有了挑战天威的信心,自己真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喘,到后来直接变成了咳嗽。随着天上第二次天罚即将落下,他咳嗽得也越来越剧烈。
任何人都有极狼狈的时候。他不会成为例外,所以他现在满怀绝望地看着这苍穹。宋千会不会成为例外,所以宋千会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一头扎进了皇宫之下。宫部更加不会成为例外,所以他现在是被纪行死命抓在手中。
纪行看着眼前气若游丝的宫部,心里慌得不得了。他现在只盼这巨剑飞得再快一些,即便他因为这剑飞行速度太快,全身都被空气摩擦出了炙热火焰,但是他还是觉得这剑不够快。他从来没有见过宫部有这么虚弱的时候,往日的宫部可从来都是一副浑身充满了用不完的力量的人!
其实在京城的钦天监提司比他更着急。因为那把剑的速度已经不能再快了。纪行如今若是以几乎燃烧自身的代价来御空飞行的话,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相当于一刻四万里。这把剑的速度则是一刻钟二十万里。就是说等到他到京城时,基本也是一刻钟之后了。他不断地用神识传音给宫部,“老哥你是真的猛啊,这么重的手都下的去,你这不是自杀吗?若是宋千会知道了,指不定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事。其实你完全可以下手轻一点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宫部勉强回应道,“神格……没办法……不然我也得跟着应劫……”
纪行道,“到底是谁出的这么个馊主意!这他娘的可是绝户计啊!”
宫部虚弱道,“……你爹……”
纪行道,“好端端的骂人干嘛,唉,算了,骂就骂吧。你再撑着点儿,马上就到了。现在已经到我老家这边了,只可惜你看不见。你不知道下边的犯人是怎么看咱们的。这把剑可真是气派,简直就像将天都割成了两半,这么会儿已经拉出一条十万里长的白雾了。”
他不断地向宫部体内注入他那蕴含极大生机的真灵,可他就是挡不住宫部那生机的流逝。宫部这个人于他而言,是那种既是长辈也是兄长一样的人物。而且这个人有着像他这样的人所没有的一种称作领袖的精神。纪行一直觉得天塌了有个儿高的人顶着,若是宫部这样的人都死了,万一后来天真的塌了,难不成要自己去顶?
他想起自己原本还在想着将宫部拉进来趟浑这池水,现在他无比后悔,也无比心酸。宫部是个厚道人,而且他的判断也极其准确,若是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或许自己可以问问他的想法。他现在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像话了,若是没有自己的事,这个奄奄一息的猛兽在将来定然会成为这一方天地的擎天巨柱。
可是现在这根巨擘要倒了,似乎神仙都拦不住。
纪行就眼看着自己抓着的这一具白骨慢慢地变得一丝光泽都不再有,他觉得有点儿不对劲,“老哥?”
没有回应。
纪行皱眉,然后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而后再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宫部老哥?”
还是没有反应。
纪行的手有点儿抖,他怀里的这头猛兽总是有着火山般的能量,突然之间熄灭了他还有点儿不习惯。他咬了咬嘴唇,“不对啊,宋千会那狗日的怎么不来救你?”
他不敢看怀里的白骨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那会让他想起自己的卑劣,“整个大商那么多厉害人物,怎么就没有一个来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