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会好起来的。”
出声安抚了棠棠一番,顾野相信凭借今晚斩杀画皮的功绩,自己明儿去北镇抚司走一趟,说不得真能去督妖司那里。
耗费了太多力气,当伤口愈合后,顾野的话变得虚弱起来。
他沉沉的继续睡去,而一旁的棠棠则是默默蜷缩在顾野身边,她的眼眸里带着种温柔,轻轻贴着顾野背部,听着少年跳动的心音,这是活着的象征。
面前的这个少年,还有温度,棠棠的嘴唇微张微合,她就这样静静地贴在顾野身旁。
“嗯,我信你。”
..........
三四月春来的时候,春雨比油价贵,一场夜雨让大清早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千步廊西侧,邻近五军都督府,这个地界平日里无人敢轻易靠近,隔着一条街的东侧就是六部。
拐个弯,一个包子都啃不完的功夫,就能溜达到皇城的正门承天门。
锦衣卫北镇抚司,落户在此。
专司昭狱,北镇抚司这衙门往日里隔着几条街都能让人背脊骨发寒,若无公事公办,哪个正经人私底下愿意往这地方跑。天色还泛着死鱼肚子的苍白,青石板道上却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北镇抚司,负责当值的校尉微微握紧腰间的佩刀。
黑皮小甲,锦衣绣袍。
北镇抚司当值的两个锦衣卫,身上的锦袍并无飞鱼纹刺绣,他们身上悬挂的牌子也是简单款式,不像顾野昨晚那个镶银雕刻的牙牌。
握刀的手在看清来人后,手腕上的青筋微微舒缓下来。
提刀的手松开,冲着来人抱拳拱手道。
“顾爷,今儿来的这么早,恭喜,恭喜啊。”
“哈哈,顾爷今儿遇到这么大一桩喜事。
今儿下了值守,可得请弟兄们吃顿好酒啊。”
北镇抚司的衙门口,两名当值的锦衣卫见到了熟悉的铁面具。
北镇抚司里这套装扮的,就那一位爷,不难认。
重新穿戴好黑色锦衣的顾野,此刻走路的脚步还尚有几分虚浮。
他身上伤药和绷带还没有拆,有些虚弱的脸色也被铁面具掩盖。
出入北镇抚司,必须佩戴锦衣卫的牙牌。顾野的锦衣上有着淡淡的飞鱼刺绣,这是锦衣卫正七品总旗,才有资格穿戴的品饰。
大清早莫名其妙的被当值的兄弟道喜,这让顾野的脚步稳稳一顿。
到底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自己昨晚斩杀画皮的情报,这么快就传到了北镇抚司?
也是,到底是天子耳目。
专门负责情报网罗,提前得知自己的功绩不足为奇。
没有过多在意,听着当值两人的贺喜,顾野微微点头,开口应下一句。
“谢兄弟们吉言,若此事能成,定当请诸位吃酒。”
客套的回礼一番,步入北镇抚司后,顾野的心里缓缓舒展几分。
瞧这消息闹的,就连门口当值的都知道了,看样子这事八成应该稳了。
北镇抚司一身锦衣穿戴了快五年,顾野对这里比自家的小院还要熟悉。
消息传递的太快,今早北镇抚司见到顾野的人,一个个都对他满脸笑意,一路过来,尽是顾爷安好,顾总旗大喜之类的贺词。
满头雾水,过了前庭和中庭,顾野寻了一户藏匿在观景花木内的小门。
推开门户,里面飘来一股淡淡的杂粮米香。
青瓷小碗,里面盛着的是用紫米和黑米蒸熟的杂粮饭食。
冒着热腾腾的雾气上,还撒了一坨切成细丝的粗白菜。
青瓷小碗,骨瓷小碟,碟子里一根根切配整齐的老醋萝卜条,被醋色浸泡的瞧上一眼就感觉舌根生津,酸到了牙龈。
就着老醋萝卜条,屋内这人吃着香甜。
“裴爷,吃着呢。”
见怪不怪的进了屋子,屋内端着小碗,美滋滋就着萝卜菜的男人留着一圈小胡子。
他身上锦衣红袍,完美的给这微胖的身材找了个解释。
北镇抚司,穿戴锦衣红袍的只有十四所千户大人。
官司锦衣卫千户,这个步入中年的男人早过了打生打死,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时期。每日北镇抚司一壶小茶,一碟点心,一混就是一个当值。
腰间牙牌更是奢侈的用了镶金包裹,刻字“裴纶”。
视线从一方梨花木桌案上的萝卜条,瞟到了顾野身上。
裴纶看到顾野,有些憨厚的脸上立刻挤出一份笑意。
“臭小子,来老子这还戴什么破面具,给老子摘了,快摘了。
吃过了没,来尝个新鲜。
鸡鸣寺远近闻名的素斋,大清早我差那群巡守的小子给我跑了个腿,去大和尚的伙房里早斋现盛的。一路小跑送过来,还透着热乎气呢。
说起来,你小子运气美啊。
没有想到居然得了这么大一桩好事,今儿来衙门,多半有人嘴里透风,给你暗示了吧。”
嚼碎了嘴里的萝卜条,老醋混杂着津水的滋味,让裴纶感觉还能再吃亿碗。
笑眯眯的看着顾野,裴纶手底下最器重的就是这小子了。
“裴爷上达天听,消息灵敏。
顾野这事刚刚落下来,您就有了风声。
我今儿来是感谢裴爷这些年的栽培之恩,衙门里不少弟兄都在向我贺喜,但具体是什么喜事,他们没有明说。
我猜裴爷您多半是松了口风,想要给我个惊喜。”
摘下脸上的面具,顾野微微笑了笑。
屋子里这位裴纶,裴千户,对他有着知遇之恩。
自己能在应天府安顿下来,多是仰仗这位大人补贴扶持。
不说北镇抚司里的照料,光是应天府那座安身的独户小院,就是裴纶家空出来的祖业。早些年被他腾出来,用极低的价钱租给顾野暂住。
若无裴纶帮忙,应天府这地皮物价.........
想要租个住所,顾野每个月的俸禄全部搭进去,还得典当几身衣袍。
昨夜刀斩画皮一战,让顾野脸色多少泛着一丝病态的白。
瞧见面具下的少年,裴纶手里的鸡鸣寺素斋顿时就不香了。
他蹙眉站起,看着顾野开口问道。
“什么情况,脸色差成这样,你又做那个梦了?
老子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放在心上,梦那种东西都是假的。
昨晚或许是吃得少了,老子睡个觉。
大半夜还梦到自己跑到了古长安去抓一波狼卫,他娘的,居然还是个死囚,十二个时辰给老子忙活的,倒是那水盆羊肉的滋味不赖,一股脑下肚,再来两个火晶柿子。
哎呦,美的我今早吃了三大碗你嫂子煮的汤饼。
阿野啊,人得活在当下,梦什么的就别惦记了。”
试图开导顾野一番,裴纶站起身后,从腰间挂坠的佩饰里拿起一个镂空铜雕火石袋。
抄起桌案旁的细长铜铸烟斗,添了一指烟草,他将铜镂火石往烟斗口一放。
回身坐下,美滋滋的用嘴嘬了两口。
火石飞溅出几颗火星子,等到铜烟斗上逐渐泛起青烟,裴纶反手一扣,将这颗镂空铜火石反扣在桌子上,开口说道。
“成了,不说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今儿你大喜,下了值我让你嫂子在家里备了饭食,陪我去东街头买两只老德号的烤鸭子。
那家得排老久了,不过刚烤出来的脆皮鸭子,用油纸一包,回家片皮卷根大葱,鸭架子炖汤,再取一尾秦淮河里现捕捞的鲜鱼,啧啧啧,美得呦。
晚上喊上你家小媳妇,陪老哥喝几杯。
你这臭小子平日里舍不得花钱,家里那丫头胭脂水粉也不见得能买两个,苦了人家。
虽说棠棠那丫头自小跟着你身旁,人家不说,你也不多个心眼。
一点都不像老子年轻的时候,讨姑娘家喜欢。
那丫头我瞧得出来,你小子八成是在当媳妇养,就差过门的那套俗礼。
今儿这么大一件喜事办下来,我瞅着等你安稳了,今年年底就把事儿办了,我和你嫂子兴许还能给你当个高堂啥的。”
嘬了两口烟斗,裴纶半开玩笑半说真的打趣着顾野。
听着裴纶的话,顾野也没有扰了这位千户大人的兴致。
他解下背后的鱼皮纹刀囊,将一把佩刀押在裴纶的桌子上。
“裴爷教训的在理,咱们还是别卖关子了。
来,之前借您的刀,您收好。”
刀囊皮鞘里是一把绣春刀,正是顾野昨夜斩杀画皮用的那把。
锦衣卫里有资格御赐绣春刀的人,扳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楚。
顾野一个区区总旗,还没有得到御赐绣春的资格。
见到顾野还刀,裴纶笑的嘴都合不拢。
他抽取自己的宝刀,泛着铁青的羽毛纹刀鞘上,随着一只凶禽雕刻的刀颚出现,一把青铜质感的修长宝刀被裴纶握在手上。
用手指弹了弹刀面,裴纶笑着对顾野开口说道。
“嘿呦,你小子总算舍得给老子送回来了。
怎么样,我就说嘛。
咱们这些人老老实实的混口饭吃,北镇抚司的差事不够你忙活还是咋地,整天尽向着杀妖怪。
这把刀你还回来了,我也好带回家镇镇宅子。
成了,不和你这臭小子扯皮。
咱老哥俩心有灵犀,你身上这桩大好事,你猜的估摸和我告诉你的也是八九不离十。
来,咱哥俩一起说,瞧瞧什么叫兄弟齐心。”
收刀入鞘,裴纶对着顾野挤了挤眉眼,会心一笑。
随着刀音进鞘的瞬间,这老哥俩心有灵犀一点通,在同一时间唇齿微动,开口说道。
“你小子升百户了!”
“我要进督妖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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