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让堂哥耿耿于怀了好久,每每提到,都说:“我越想越觉得不对,我那天就不应该走。什么儿媳妇,这么久也没听说订婚,一看就是老猴子怕我抢,特地骗咱俩的。侯家人真是不地道,一个个精似鬼。”
我说:“那你怎么不去认识她?”
堂哥惋惜道:“我不记得她叫什么了,你还记得吗?”
我怎么会记得那种事?
我对那天全部的记忆都只有我进胜男房里的那一刻。
当时胜男在房里走来走去。
就是单纯地走来走去。
她从房间的一头开始走,走到另一头,撞到柜子上时,才调头回去。
她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单调的动作,这叫刻板行为。
地上丢着礼服的碎片,剪刀丢在中央的地板上。
还有她的头发,两侧被剪得参差不齐,及腰的长发也被剪的长短不一。
她身上穿着一条吊带睡裙,胳膊上全是青紫。
帮我开门的候太太似乎也很意外这种场景,她几乎是崩溃地跑到了生男的面前,拉住她的胳膊说:“你这是责任弄的?怎么又这样扭自己?”
胜男被迫停下了动作,木讷地看着地面。
她的身体是僵硬的,脚尖依然朝着她既定的目标不断地试图前进,看上去就像一个被上好发条,但又被人用手按在了原地的木偶玩具。
候太太崩溃地摇晃着她,用力而歇斯底里。
胜男也从麻木逐渐有了反应,她又一次握住了自己的手。
如果我是个有礼貌的人,那我应该退出去,给她们母女一点时间。
但很可惜我不是。
我径直走过去,扯开了候太太拽着她的手。
我生气了,气力不加掩饰。
候太太毫无防备,她踉跄了一下,震惊地看着我。
堂哥总说我脾气很大,其实我觉得我很随和。
天知道看着别人这样拉扯我喜欢的女孩儿,是一件多考验耐心的事。
要知道如果没有胜男,她也不过是个“高级晴妇”而已。
我对候太太说:“别拽她了,她很害怕。”
我不知候太太是怎样的心境,因为说完话,我就看向了胜男。
脱离了她妈妈的桎梏,她又开始向前走去。
低着头,不断地往前走,碰壁之后,再掉头,继续往前走。
我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我承认,来自地球的我跟这个来自星星的小丫头之间也有着一定的沟通障碍,我没办法了解她此刻的心情,但我知道她的行为一定有一个意义。
我想知道她在做什么。
可是候太太很聒噪,她开始在我的耳边说话:“她把礼服都剪了,还剪了头发。这屋子里没有人,她肯定是在自己掐自己!我不是想故意凶她,但真的很让人崩溃,今天是奶奶的寿宴,可她还是……”
“请你安静些。”我受不了地看向她,“那些都不重要。”
她看着我,又露出了那种既惊愕,诧异的目光。
我说:“我们都安静一些,拜托了。”
其实我更希望说得是,希望她能出去。
但这是不现实的,我不能让一个十五岁女孩儿的妈妈离开她女儿的房间,放我这种明显有狼子野心的人留在她身旁。
候太太终于安静了。
她是有些怕我的。
接下来我们就这样看着,看着胜男不断地来来回.回。
事实上,这个短暂见面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看她做这件事。
终于,在我以为我不会得到答案时,胜男停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小声地说:“九百三十二。”
“什么东西?”候太太立刻凑上来,说,“什么九百三十二?”
我没说话,看着胜男蹲到地上,从睡裙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贴纸。
她把那个小贴纸贴在那个位置上,然后又开始走。
候太太走过去,我也跟了过去。
我们都看到了,那里是一颗小小的星球。
在第九百三十二的位置上,有一颗星球,而在它的前一步,和更前一步,都有一颗星球的贴纸。
候太太露出一副要崩溃的表情,说:“她到底在做什么!”
我没有告诉她答案。
我们已经九百三十二天没有聊过宇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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