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呜。」
「(喂。)」
眼泪溢出。就像是被熏到似的的痛楚让眼睛闭上,但我还是强行往眼睑注入力量张开眼睛。我直直的凝视西院学姐背后的,涡状的死人之缘。
「(切断这根缘。)」
「(你到底,在说什么。)」
「(现在的话就能跟着这根缘走了。找到缘的一端,再做些什么。我要切断这根束缚着西院学姐的缘。兔子先生,麻烦帮一下忙。)」
「(蠢货!你没听到老朽说的话么!死人之缘会连接到哪里是完全不知道的呐。或许是空中。或许是地底。最终又或许是彼岸哟。要是能简单找到就不用辛苦了。好了赶快别开视线!会坏掉的!)」
「(就算这样。)」
我一意孤行地睁着眼。
「(就算这样也必须切断。)」
「(大蠢货!)」
兔子先生一下子用耳朵敲在我的脸上。两只耳朵不停地敲打着眼睑。
与此同时,眼睛的痛楚突然便减轻了一半。
「(兔子先生。)」
「(应急而已。撑不了多久的。到了晚上还找不到另一端的话就给老朽放弃。不然眼睛真的会坏掉。)」
我点了点头。用衣袖拭去溢出来的眼泪后抬起了头来。
呈现出黑雾状的缘之绳伸向了墓地外面。
「西院学姐!」
大叫她的名字。
然后用力地拉住,惊讶地回过头来的西院学姐的手。
「请乘上车去!」
兔子先生乘在我的肩上用耳朵护着我的眼。那个就像是遮阳帽似的举动,让黑雾带来的痛楚又缓和了一些。
我开着车。正想着西院学姐的缘之绳正好沿着宽阔的马路伸延的时候却突然进去了小路,没法直接追上去。要是跟丢的话兔子先生便会哼起鼻子来,彷如雷达一样寻找绳。
「(因为征兆就是有这么强烈呐。靠近的话很容易就能识别了。)」
「(能追踪吗。)」
「(只是按照活人之缘那样走而已。毕竟老朽也是第一次跟踪死人之缘呐。也说不准前头会有什么。左边裕加理。)」
我按照兔子先生的指示转动驾驶盘。当烟雾似的缘再次出到宽阔的马路后便直直的跟着它前进。
「要去哪里。」
助手席上的西院学姐讶异似的问道。
「不知道。」
「不知道是……」
我诚实地回答。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说明得了。看到了缘之绳什么的,为了切断西院学姐背后伸出来的死人之缘而追着跑什么的,这可是连我自己都尚未坚信的事。虽然想着要做些什么,不过追上去之后到底要做些什么也还是未知之数。
但是。
「必须要去。」
「裕加理君……」
踩下油门切换马路线。
在兔子先生的魔法失效之前哪怕尽早一刻也好。
我穿梭在一次都未曾来过的街道之间。
然而每每沿着缘前进,西院学姐望向窗外的机会便会渐渐增加。
「这里是……」
停下了车。
到达的地方,是在郊外的大型游乐场。
在停车场下车后我们便去确认了一下缘之绳的前端。绳从游乐场的白色铁栅间穿过伸延至场内。
「(在那里面吗?)」
「(并不是确信……只是,感觉到某种强烈的东西。里面确实有什么东西。)」
「西院学姐。」
我拉着她的手跑向了大门。西院学姐睁圆了眼。买了两人份的入门券后我们便进去了。
平日午后的游乐场里游人相当的少。黑雾状的缘沿着场内的地面伸延着。我就这样拉着西院学姐的手,奔跑着追上去。
来到了围绕游乐场行驶的迷你巴士的停车场。
那里并排着几辆像是幼儿园的送迎巴士似的,加上了小孩子风格装饰的巴士。那车身上描绘着许多的花朵,亲子一起坐上去的话感觉会挺愉快的。
缘之绳伸向了其中一台巴士。我顺着它跑了过去。
「裕加理君,为什么……」
身后的西院学姐喃喃细语起来。
「这里,以前曾经来过……他想要坐那部巴士,但是我因为觉得害羞最后还是没有坐上去……回去之后,说过很多次还要再来……」
「(老朽明白了,裕加理。)」
兔子先生用耳朵指着巴士的一边。
那里的缘之绳,被尖细的木棒似的东西钉在了车身之上。
「(是桩。)」(注:注音为悔,日文里桩和懊悔发音同为くい)
「(くい?)」
「(故人的懊悔,遗憾,生前未能达成的,一直牵挂着的残留思念,会以桩的形式钉在缘上面。虽然知道但老朽也是第一次看见。但是那个会存在的意思就是说……」
兔子先生抬起了头来。
被桩钉住的缘,以之为起点拐弯,再次伸延向别的方向。
「(或许那根缘的尽头,还存在于这个世上也说不定。)」
「(真的吗。)」
我自然地站了起来。往双脚注入力量。
或许有希望也说不定。
拐弯的缘似乎再一次伸延出游乐场之外。我再度拉起西院学姐的手跑向了出口。
西院学姐的缘之绳左弯右拐地伸延着,但我依旧不顾一切地开车追赶。
途中钉在了并设在大型公园里的温室里面。
途中钉在了神社中绑住神签的树上。
途中钉在了新兴住宅区的新建街边树上。
我们沿着缘的前端,追踪着大月学长这短短十九年的时间里所走过的路。
接着。
是他和西院学姐,一起走过的路。
太阳已经完全沉落了。
我们行驶在点亮了街灯的道路上。彷如黑雾似的缘之绳融入了黑暗的夜中,必须靠着车头灯来追踪。
我慌忙踩下了刹车。是红灯。突然就刹车了。我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揉着眼。
「(裕加理。)」
乘在肩膀上的兔子先生在我耳边低语道。
「(没问题的。暂时还。)」
「(别逞强。也是时候到极限了呐。)」
就如兔子先生说的那样。眼泪流过头甚至已经干涸了。眼睛的痛楚升级为阵阵发热。头也痛得很厉害。一直看着缘是件比想象中还要花费集中力的作业。
没问题的。我明白的,虽然说不清楚但我明白。
我顺着缘的引导操纵驾驶盘。
车子驶进的是距离大学很近的地方。『书林佐佐木』的停车场。不知何时我们的车回到了大学附近。
下车后我和西院学姐一起走到停车场的一角。那里有棵小树突破了沥青长了出来,桩就钉在其根部。缘就在那里呈V字形拐弯,再度回到了道路上。
我点了点头。有种近乎是确信的感触。这跟缘的前方肯定会从便利店的角落拐弯,然后登上熟悉的坡道才对。
其前方是大月学长,西院学姐,还有我生活的场所。
马上就到缘的尽头了。
「(终点很近了。)」
兔子先生似乎也感觉到同一件事。
「(坚持住,裕加理。)」
我用力地点点头抓住了西院学姐的手。
然后我们,奔向了正在等待着主宾到来的珠山大学。
离生日会开始,还有十分钟。
响起了愉快的歌声。听见了乐器的演奏。以生日会为由,校内所到之处皆召开了酒会。
有如祭典的氛围之间,我拉着西院学姐的手奔跑着。
「裕加理君。」
西院学姐一直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那是当然的了。至今为止我一个接一个地去到有着大月学姐和西院学姐共同回忆的地方。明明一次都未曾从本人那听说过。按照常识来思考的话实在是难以解释过头的行动了吧。
但,已经是最后了。
缘之绳从黑雾中现身,毫无迷惘地伸延着。其前进的方向,和我想象中的场所别无二致。
他和西院学姐一起共度过最长时间的地方。
珠山大学·自治会大楼。
带着西院学姐靠近过去的时候渐渐听到了喧闹声。生日会的主会场自治会大楼似乎已经聚集了大量的人群了。远远望去便是一片灯火辉煌。建筑前面立着好几支野外用的照明灯,停车场里则是并排着许多的圆桌还有烧烤炉。
跑过来的我们让人们回过了头来。
「啊——!」
叫起来的乃是茅弥学姐。
「太慢了啊你们!超悬的啊!不是说了七点么!现在几点了?呜哇两分钟前!能赶上真是太好了。」
「稍微,等一下!」
我大声叫喊制止了茅弥学姐。
但因为呼吸凌乱而无法继续下去。只好哈哈地调整呼吸。
「抱歉、首先——」
「哎,什么?」
「很重要、的事——」
我四处张望。
缘呢,缘之绳呢。
「(那边,在那边呐。)」
肩上的兔子先生告诉了我。绳就在人群之中左穿右拐,在自治会大楼的周围绕了个圈。我拉着西院学姐的手就那样走了过去。虽然茅弥学姐还有召集过来的人群从后面跟了上来,但我已经没有在意这种事的余裕了。
绕过自治会大楼的外侧。野外照明灯无法触及而渐行渐暗。
缘就这样伸延至建筑物的背侧。
其尽头,很自然地便浮现在脑袋中了。
故人有所留恋的地方会残留着桩的话。
没错,自治会大楼的背侧就是。
他所制作的花坛。
拐过弯角,来到建筑的背侧。
我用跑的靠近了,没有灯光的纯粹黑暗之中。
一直追踪着的,西院学姐的死人之缘。
一直线地伸向了花坛。
在那花坛的土壤之上
变得稀薄
消失了。
双膝跪地。
那里已经没有桩了。
至今为止都会一直伸延到某处的缘之绳,最终到达了自治会的花坛。
但是,消失了。
「怎么会。」
我呆然看着盛开着花朵的花坛。
「裕加理,君。」
被这么呼唤,我才终于察觉到了。西院学姐不安地看着我。茅弥学姐看着我。聚集起来的人群讶异地看着我。
我松开了一直握住的西院学姐的手。
低头。
苦着脸。
为什么。
为什么是这样。
为什么最后,会这样!
怒气上涌。为什么,为什么会消失掉!大月学长明明喜欢西院学姐,明明留下西院学姐一个人,可最后想着的,最后在意的居然是花坛什么的,那种事!那种事怎么可能啊!
我握紧了拳头。很懊悔。懊悔到想死。理应干涸的眼泪又渗了出来。我啊。真的很懊悔。
对于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真的很懊悔。
即使有这种能力。
即使可以看见缘。
却连西院学姐的一根恶缘都无法切断的我。
懊悔得难以忍受。
「(裕加理。)」
兔子先生在我的脚边呼唤道。
我怀着无可奈何的抱歉心情,望向兔子先生。
「(有了,有了啊。)」
「哎?」
「(这里啊这里)」
兔子先生用手拍着花坛的土。黑雾之缘就消失在其上。
灵机一动。
我,慌忙挖掘花坛。
「裕加理君,你……」
听到了西院学姐的声音。但现在不是理会的场合。我双手用力地挖开土。大家都是一副讶异的表情看着。但我不以为意地继续挖着。
我一边挖着土,回忆起了茅弥学姐说过的话。
『于是下年就继续拼命隐瞒了,不过结果还是瞒不过去呢……』
挖掘。努力挖掘。兔子先生也用脚来帮忙。我们无视人群的视线一心一意地继续挖掘花坛。
挖到差不多能埋下整只手臂深的地方。
发现了那个。
我慎重地将用塑料袋包裹着的那个拿起来。缘之绳就伸延至那里。不会错的。
打开塑料袋。
里面出现了一个三十厘米左右长的盒子。
我将它,递给了西院学姐。
「这是……」
「是来自大月学长的礼物。」
西院学姐,睁大了眼。
「大月学长留下来的话语。」
我毫无迷惘地说道。
没有任何的证据。
然而,我深信不疑。正是沿着深信不疑的道路我们才会来到这里。
西院学姐接过了盒子。
她以冰冷而呆滞的目光,看着那个盒子。
然后缓缓地,打开了盖子。
里面。
是一双鞋。
两年前埋下的礼物,是一双为了代替因为自治会工作而变得破破烂烂的鞋、似乎非常耐穿的、仿佛不管哪里都可以走到去、可爱的运动鞋。
盒子里还有一张卡片。
西院学姐用颤抖的手将它拿起。她看着卡片。我和兔子先生,从反侧看着那张卡片。
『我喜欢你的步姿。』
「啊…………」
西院学姐的声音漏了出来。
「大月君……」
西院学姐的眼中积满了泪水。
「大月君……!」
西院学姐的时间,再一次流动了。
这时候一股猛烈的风吹过,彷如是要黑雾切裂似的将其吹散。一直缠绕着缘的黑雾消散了,绳绽放出刺眼的光芒。因为过于炫目我眯细了眼。但那强烈得可怕的光芒却完全没有带来痛苦,而是犹如眼药一般,温柔地渲染着我的眼瞳。
「那么。」
耳朵,听到了兔子先生的声音。
「来切断缘吧。」
兔子先生的双耳作成剪刀状。
一分为二的缘,伴随着光芒解开,消散在夜色之中了。
生日会一直持续到通宵达旦。大家都开怀畅饮,像个笨蛋似的在寒冷的野外喧闹。罐子堆得犹如山头一般。毕竟酒可是相当的好喝呢。
抬头望去,一直沉积着的云层不知何时便散去了,澄澈的夜空中浮现出一轮炫目的明月。
宴会的途中,西院学姐递来了一罐罐装啤酒。
对于今天所发生的无数不可思议之事,西院并没有询问,惟独说了一句。
「谢谢。」
说着,然后露出了非常美丽的微笑。
我继续登上通往大学的坡道。
路上的樱花已然盛开。真是漂亮的光景呢,不过学生的赏花管理还有善后超麻烦的呐,我怀着两种二八之比的心情眺望着。看了一会儿后我便踏着自行车脚踏,超过穿着西装步行的新生人潮向大学进发了。
来到自治会大楼后发现西院学姐正在给花坛浇水。
虽说入学仪式可谓是大学的一个大事日子,不过西院学姐还是平时那样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不愧是四年生,定力就是不一样。虽然已经成为三年生的我斌哥没觉得再过一年就会变成那样就是了。
无意之间,我望向了西院学姐的后背。
那段黑色之缘,已经看不见了。
切断死人之缘的那天起,西院学姐好像有什么改变,但又没什么改变。西院学姐还是一如以往的优秀,一如以往的凛然,一如以往的才女。
所以,肯定马上。
就会绽放出新缘的征兆吧。
「可是,你的还真是完全不发光呐。」
从肩包里探出头的兔子先生来说道。
兔子先生用一只耳朵拿起了我那被切断的缘。
「是已经死掉了么,这根缘。」
「哎,等一下。缘是会死的吗。」
「鬼知道。」
「虽然以前就觉得了兔子先生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精通的对吧……死人之缘的时候也是感觉超随意的。实际上根本不是专家吧。」
「失礼的家伙呐。老朽以外怎么会有别的专家。老朽可是professional呐。专家兔子呐。至少不肯定是比你家伙更懂缘的知识么。」
「好可疑……」
「好吧。那就告诉你些豆知识好了。跟过来。」
说着兔子先生便从包里跳了出去。它蹦蹦跳跳的走着而我则一直跟在后面。我们来到了有着无数新生通过的大学路上。
「看吧。」
说着,我便凝神注视了。
然后吃了一惊。
那边的新生的后背上,缘正在明灭发光。是缘的征兆。仔细看看的这边的孩子也是。对面的还在也在发光。数百人的新生背后,随处都能看到缘之绳正在发光。
「春临之际征兆便会胡乱增加。就是这么个季节呐。」兔子先生若无其事地说道。
「那个。难不成这些全部都要结上吗?兔子先生你?」
「当然你也得帮忙。」
「不要。绝对不要。我今年可是三年生了。又要上讲座又要开始就职活动又要将活动重心放在自治会可是超忙的。才没有帮人结缘的空闲。明明我自己的也还是切断中来着!」
「这样么。」
兔子先生,突然在空中交叉耳朵。
我大惊失色地往后跳开。
确认一下。没切断。没问题,没切断。
「耳朵滑了。」
「太卑鄙了。」
「嘛别这么说。征兆出现了的话马上就会帮你结上的了。但是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一边帮老朽的忙顺便准备膳食顺便把女装搭配2买回来一边静心等候就行了。」
我叹出了至今人生为止最大的一口气。
明明跟兔子先生相遇之后才过了三个月,这期间却一直过着手忙脚乱的日子。一想到这种忙碌生活还得继续下去头痛就止不住了。肩膀也很痛。眼睛疲劳是毫无疑问的了。
「为什么会这样啊。」
「怎么想知道吗。」
我。
感觉某种非常讨厌的预感,然后凝目注视。
我和兔子先生之间,有一根就像是正月的注连绳似的盛大装饰着的,粗得似乎一下子还切不断的,特别的缘之绳。(注:注连绳,就是日本祭典里那种很粗、挂着装饰的绳子,具体还是wiki吧)
「这也是。」
兔子先生眯细了鲜红的眼睛。
「某种缘分呐。」喜欢其实我真的一直都在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其实我真的一直都在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