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聂长欢喊她,柳懿加快步子,将聂长欢护在身后,难得眉眼俱冷地质问:“这么晚了,你要带长欢去哪儿?”
“小柳,这都是老太太吩咐的,你问我也没用。”王萍慢声慢气,一点儿也不将柳懿放在眼里。言外之意是,你跟我叫嚣什么,有本事自己找郑舒英说理去。
柳懿盯了王萍一眼:“那行,今晚我就先把长欢带回去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找老太太。”
“那可不行,你可别为难我一个做事的呀,小柳!”见柳懿真要拉着聂长欢走,王萍急忙来拦。
可柳懿摆出一副前所未有的硬气模样,加上她挺着肚子,王萍实在不敢真的伸手拦她,无奈之下,未免惊动傅行野和白修,只好赶紧给郑舒英去了个电话。
不过两分钟,郑舒英和聂薇就匆匆赶来。
聂薇右半边脸颊已经肿了起来,眼睛哭得通红,所以她没有过来,只站在长廊尽头、靠着柱子盯着这边。
聂长欢和她对视一眼,聂薇顿时咬牙瞪她,聂长欢挑了挑眉,移开了视线。
而郑舒英先是望了一眼傅行野的房间的方向,这才缓步走到柳懿面前:“你这是想干什么?”
“妈,您瞒着我要送走我女儿,您现在还问我想干什么?”喊那声“妈”的时候,柳懿的声音还是颤抖的,可随着一句话说完,她暗暗捏拳、挺直脊背,几乎是在质问了,“她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同样是孙女,您却要这样对她?”
“你……”郑舒英从没见过敢用这样的态度跟她说话的柳懿,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可随即,她冷哼,“你的女儿勾三搭四、毫无教养,不把她送走,难道要把我聂家的脸丢光才……”
“刚才在小叔的书房外,我全都听见了,您还要用这套说辞来打发我吗?”想起自己这阵子对聂长欢的误会和指责,柳懿越说越悲痛激动,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她只能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悔恨心痛的呜咽声还是从指缝间露了出来。
看到柳懿为了自己,突然一反常态、这样跟郑舒英说话,聂长欢又开心又不忍,轻轻地喊了声“妈”。
而郑舒英看到柳懿这副样子,当即垮了脸:“既然你都听到了,就该明白,她更不能留下来!我这么做,是为了聂家的将来、也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凭什么?妈,凭什么?!”柳懿泪如线崩,“聂家的未来为什么要长欢来承担后果?!她到底错在哪?要被这么对待?”
“当初被拐走,是我们为人长辈看护不力的错,那不是她一个孩子的错!”
“她的养父母虐待她、放弃培养她,导致她成了现在这样子,那也不是她的错!”
“而如今这件事,明明是薇薇骗了傅公子,而长欢才是救人的那一个啊!可为什么所有的后果都要我的长欢来承担呢?!”
柳懿偏过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嘶哑地补了一句:“妈,以往您偏心,我都可以不放在心上甚至理解您!可这次不行!我没办法说服我自己了!我不能让您……”
原本闭着眼睛努力压抑火气的郑舒英突然睁眼,抬手就甩了一巴掌在柳懿脸上。
柳懿的话音戛然而止,聂长欢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捏着拳几乎忍不住要替柳懿打回去,可终究不能对郑舒英动手。只是,胸腔里的那股子憋屈的怒气横冲直撞、撞得她心口锐疼,比自己被打了还要难受万倍!
而郑舒英挥完那巴掌,手臂垂落回身侧的时候,自己也惊了惊,忙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柳懿的肚子:今晚一下子出了太多事,她的火气无处发泄,竟连柳懿这个孕妇也打了。
可她向来高高在上,此刻自然不可能表露出她有错的迹象。
聂薇惯会讨郑舒英的欢心,见此情景,立刻小跑过来,低着头跟柳懿道歉:“这件事是我的错,跟奶奶无关,你要是想发火,对着我来就行了,别再气奶奶了。”
柳懿保持着偏着头的姿势,闭上眼睛,显然不想跟聂薇有任何交流。
本就难堪的聂薇被忽视,顿觉羞辱感爆棚,她转向聂长欢:“长欢,你走吧,就当是为了聂家的未来。”
柳懿被打,聂长欢因为太过愤怒,微仰着下巴、面无表情,也直接忽视了她。
聂薇咬牙:“就当是我这个当姐姐的……求你,还不行么?”
“求我么?”聂长欢扯了扯唇,心想着反正大家现在都已经撕破面具了,于是直接说,“那你跪下来,我考虑一下要不要答应你。”
“聂长欢你不是疯了吧?!”聂薇今晚处处吃瘪、还被郑舒英扇了一巴掌,这会儿被聂长欢一激,所有的火气和委屈都冒了出来,她猛地抬手指着聂长欢,“就算傅行野是你救的,那又怎么样?!你居然还想我给你跪下?!你不过一个乡下回来的土包子,难不成还想借着救命之恩进傅家的大门?!你别……”
“薇薇!”郑舒英一声低喝,阻止了已经开始口不择言的聂薇。
聂薇也意识到了,立刻住了嘴。
“王萍,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送走?!”郑舒英厉声吩咐时,亲自走上前来,一把拉开了黑色轿车的车门。
可当她一眼看到里面坐着的人时,突觉一阵眩晕,踉跄几步,要不是王萍眼疾手快扶住她,她就要因为腿软而跌坐在地了。
“白白……白少爷,你怎么……”
白修满脸尴尬,朝大家嘿嘿一笑,这才从车里下来:“这……我说我什么也没听到,你们信吗?”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郑舒英的腿更软了,一把年纪了,此时此刻竟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和做出什么反应。
不止是郑舒英,所有人都傻眼了,聂长欢也很懵,不自觉地就偏过头去看柳懿。
可脸颊已然红肿的柳懿,没什么特殊的表情,甚至都没有多看白修一眼。聂长欢心头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但时下的情景,迫使她没有深想下去。
她再次转头去看白修。
白修挠了挠头,目光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最后跟郑舒英解释:“我真不是故意要听贵府的家务事!我就是……”
他想了半天,憋出一个理由:“就是吧,有些认床,所以睡不着,就想着出来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晚上,顺便吹吹冷风醒醒酒。”
真是越描越黑。
在白修不着边际的解释的时候,郑舒英已经迅速反应过来了,她朝车里望了好几眼,确认傅行野没在车里后,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傅行野还不知情,事情就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聂薇的心态已经快崩了,她今晚已经在聂家人面前出了丑,这会儿又被白修听到了这么多,她实在觉得没脸,害怕和羞辱的眼泪顿时就刷刷地往下流。
郑舒英瞧了眼她这没出息的样子,稳着笑脸看向白修,都没敢拐弯抹角,直接求情:“白少爷,我们聂家这档子上不了台面的家务事,您看是不是可以……”
白修似乎没料到,事情都到这个份儿上了,郑舒英居然是这么个反应,所以微微眯了眯眼,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郑舒英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
但随后,他很是难为情地用大拇指刮了刮自己的眉毛:“哎哟,这事不是我不留情面,实在是我也无能为力,您千万谅解、千万要谅解!”
说完,他不经意地朝不远处瞟了一眼。
聂长欢微微皱眉,联想到柳懿今晚的异常,恍惚间就意识到了什么,她急忙转过身,朝白修瞟了一眼的方向看过去。
那边是聂乐川养满了花草的阳光房,阳光房的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植物、夜晚漆黑又没有灯光照耀,阳光房的墙跟处就更显昏暗,所以谁也没注意到,那里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他隐匿于黑暗中,身形修长、悄无声息,恍若噬人心魂的暗夜阎罗,震人心魄。
聂长欢暗暗心惊,视线就再也没办法从他身上挪开,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在一个壮汉的帮助下,一步一步朝这边走过来。
不知道是眼睛看不见还是他太过漫不经心的缘故,他走得挺慢,闲庭信步似的。
聂薇最先发现聂长欢的反应不对,于是朝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在看到傅行野后,她脑子里轰地一声,本能地往郑舒英身边靠了靠,像是溺水的人本能地要去抓住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