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听见他问好好,柳铮惊讶了下,但他转念想到傅行野刚从姐姐的房间出来,姐姐的房间里有那样一幅照片,肯定被傅行野看见了。
柳铮想了下,没上当:“关于好好,你应该去问姐姐。”
“……”傅行野盯着柳铮,再次失笑。
他站起身,不再纠缠这个不好忽悠的五岁小舅子:“我先下去打个电话,要是等会儿我被你姐姐关门外了,记得帮我开个门。”
柳铮仰头看着他离开,并没有答应。
傅行野也不指望他,所以下楼后让彭江舟就在主厅赖着,自己去了小花园,他习惯性地想摸一根烟出来,结果摸了半天也没摸到,莫名的,心头乱糟糟的,什么思绪都理不清楚,甚至连一双手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傅行野干脆将双手往裤兜里一插,懒懒地靠在风雨连廊的柱子上,也不知道靠了多久,一想到刚才看到的照片,心头是越来越乱,一股子喜悦乱窜,怎么都压不住。
他站直身体,想了想,给陈心岚拨了个电话。
他平日里鲜少给陈心岚打电话,所以陈心岚一接到电话,第一反应是他又闯祸了。
傅行野听她数落完自己,这才笑笑:“您忙着呢?”
“我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可忙的?”
听着老太太没好气的声音,想着这五年来,陈心岚那样一个眉目慈祥的温和老太太也被自己逼得疑神疑鬼的,心头微涩,就喊了声:“外婆。”
陈心岚本来正一手提壶浇花一手拿手机接电话,陡然听到这声“外婆”,她僵了僵,旋即老泪纵横。
傅行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喊她一声外婆了。
这五年来,傅行野的性子越来越怪,身上的戾气也越来越重,连她这个外婆都再也没办法撼动他的冷硬外壳,好似她这个外孙永远也不会再有温情烟火的一面了。
她把水壶往旁边轻轻放下,仰起头抹掉眼泪,不动声色地问:“有事求外婆?”
虽是质问的语气,但是语调很轻,显得很无奈。
傅行野垂下眼眸:“不是,有个消息要告诉您。”
果然没好事。
陈心岚闭上眼:“说吧,是集团的事,还是你跟楚颜的事?”
“不是。”听到楚颜的名字,傅行野鲜见地没什么特别的激烈情绪,甚至还笑了下,跟陈心岚说,“聂长欢回来了。”
陈心岚心头咯噔一声,心道自己消息还不至于闭塞到这种地步,傅行野为何要专程跟自己说这么一句?分秒之间,陈心岚已经有诸多猜测。
最后关头,她想,要是傅行野能和楚颜断干净,他想要跟聂长欢再续前缘,她也是支持的。
她怨过聂长欢,但依然在心底深处喜欢这个心里干净的小姑娘。
就在这时候,傅行野淡淡地补了句:“不过您重外孙女还没回来。”
陈心岚反应不过来,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重外孙女”代表着什么,茫然地微微张着嘴,想问什么,又问不出来。
脑海中不停地回荡着这个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心岚回过神来的时候,心头一凉:“长欢在国外结过婚有过孩子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傅行野要为了聂长欢认下别人的血脉。
“绝对没有!”傅行野是斩钉截铁的,但顿了顿自己也有些怀疑在这五年间,聂长欢是否有过其他男人或者婚姻,毕竟他没查过她。但好好,绝对是他傅行野的女儿,毋庸置疑。
“外婆,聂长欢她……当年没有真的拿掉那个孩子。”傅行野说出这句话,莫名有些艰难,往事涌上心头,他抬眸望向不知名的远方,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对聂长欢的恨,像是一场天大的笑话。自己还因为这恨,从未去打探过聂长欢的行踪。
活生生的错过了五年。
电话这头,陈心岚也是消化了半天,才明白傅行野在说什么似的,刚刚才凉下去的心像是又被兜头淋了开水,砰地腾起烟雾、让她有些眩晕和颤抖。
她往旁边走了两步,扶着椅子扶手慢慢地坐下,声音微微发抖地问:“你是说,那个孩子……就是那个孩子……她还活着?还是个小姑娘?”
傅行野嗯了声,鲜少地在陈心岚面前露出一个晚辈的孩子模样,他舔舔唇,又笑笑,笑了没忍住,又傻笑了几秒,都笑出声了。
陈心岚在电话这头听着他抑制不住的笑声,心潮涌动,再次老泪纵横了。
她如今都已经八十多了,时常都担心自己明天再也醒不过来,那傅行野孤独一人在这世上可怎么办?
她时常都担心,自己走后,傅行野会活成一个人间的恶鬼。
可现在,这个“恶鬼”在电话那头笑得像个第一次尝到人间烟火的孩子。
陈心岚抹了把泪,可是眼泪呀它越掉越多,她就干脆任由这幸福而夹杂着狂喜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流了。
祖孙俩,在电话两头,因为那个孩子,都彼此沉默着,可心头却是被温暖和情意充盈得满满当当的。
陈心岚率先叹了口气:“你见过那个孩子没有?长得像你还是像长欢?”
傅行野笑得一双桃花眼都微微眯起:“都像,不过好好还在国外,我只是在聂长欢的房间里看到了她的照片。”
“这孩子,叫好好?”陈心岚轻声问,好像在亲口问那个没见过的孩子般,生怕吓着了她。
傅行野没回答,笑着默认。
“好好,好好,好好……真的是个好名字。”陈心岚眼角又溢出眼泪来了,不过她虽然老了,但是到底还是敏锐的,就问,“长欢是不是不愿意你们父女相认?”
傅行野脸上的笑就淡了下来。
陈心岚就懂了:“这也不怪长欢。你想她当年是个多么娇弱善良的小姑娘,大学都没毕业呢,自己和母亲带着弟弟,还要养好好,难以想象她是怎么撑下去的。”
“她母亲在五年前就去世了。”这些事,傅行野从未对陈心岚这个老人家说过。陈心岚眼里容不下脏东西。
若是让陈心岚知道柳懿早在五年前就没了,陈心岚即便心里有怨气,也不会舍得自己曾经看中的外孙媳妇儿一个人带着年幼的弟弟在外漂泊的。
果然,陈心岚猛地拔高声音:“你是说柳懿那姑娘她……五年前就没了?”
“嗯。”傅行野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陈心岚原本因为听到柳懿早就没了而惊得站了起来,这下又无力地跌坐回去。
她转瞬想到这些年,聂长欢一个20出头的小姑娘竟然凭着一己之力抚养出来两个孩子,就心疼得有些窒息。
她靠在椅子里,用手撑着额头:“行野啊,咱们欠她太多了、真的太多了啊……”
傅行野垂下眼眸,何尝不是这种想法呢。
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五年来如同行尸走肉。
可行尸走肉是没有感觉的,而聂长欢说不定在着过去的五年来、每一天都经受着生存之痛。
是他傅行野不是人。
“行野,往后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你我要补偿长欢的日子。”顿了顿,陈心岚不可避免地要提起另外一个话题,“至于你和楚颜的那个孩子,幼子无辜,咱们也还是得……”
“再说吧。”傅行野扯扯唇,“他们,我早安排好了。”
陈心岚听他这语气,一时捉摸不透他的意思。不过她这会儿都被好好的事给占满了全部思绪,也就没有深问。
……
此时,二楼聂长欢的房间里,手机已经震动了好几次了。
聂长欢平复了下情绪,见是唐斯淮打来的,就接听了。
“欢欢,我找到真凶了。”
聂长欢这会让脑子里很乱,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就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