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长欢全程低着头,所以不知道在她走出包间的时候,走廊那头原本靠墙站着的一个男人立刻站直了身体。
进了卫生间,聂长欢才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自己的一张脸,扯唇笑了笑。
这顿饭,就算等会儿还要回到桌上,她应该也是没办法再吃下任何东西了,所以她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从包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那管口红,一手撑着洗手台的台面一手拿着口红对着嘴唇想要补,可一动手,口红就擦出界了,那一瞬间,聂长欢就再也控制不住,将手里的口红重重地摔在了台子上,口红撞在大理石洗手台面上又弹飞出去,咕噜噜地滚到地上。
雷云期抬脚挡住那管口红,下意识地就将那管口红捡了起来,本想还给聂长欢的,但口红已经断了,还有半截膏体都不见了。
他捏着那管口红走到聂长欢身后,通过镜子看着聂长欢的脸。
聂长欢在发现他跟进来的那一刻,就垂下脸开始调整自己的表情。
等雷云期走到自己身后的时候,她干脆转过身:“你怎么来了?这里是女厕所。”
雷云期朝她扬了扬手里断掉的口红:“你别跟他们那种人一般见识。”
但话一出口,雷云期自己都反应过来这句话有多么的苍白无力。
听他提起那些人,聂长欢心头像是塞了一团粘稠至极的东西般难以呼吸,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愤怒顷刻间又涌了上来,但为了雷云期的感受和面子,聂长欢只是笑笑。
她找不到其他不着痕迹的掩饰理由,加上这几天心里一直想着傅行野的事,一张口就说成了:“与他们无关,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傅行野,觉得很厌烦。”
雷云期定睛看她。
而卫生间门外,刚晚了雷云期一步跟过来的傅行野恰好听到这句话,他步子一顿,站在了原地,再未前进半步。其实他这几天闲来无事一直在关注聂长欢的动向,今日他站在酒店门口那条街上抽烟,看见街对面的聂长欢,才控制不住地跟过来的。
之前,他不知道聂长欢的包间号,只知道她上了这层楼,所以就一直站在走廊里等着。
却没成想,等来了这么一句话。
他垂眸笑笑,倒也觉得在意料之中。
聂长完全不知道傅行野在门外,但说完,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但是她还是把话说完:“你又不是不知道,刚才那些话我已经听过无无数遍了,早就麻木没感觉了。”
其实不是的,以前那些老总开玩笑,还是有一定分寸的,只有这次最过分。大概是因为傅行野已经不再是大成集团高高在上的那一位,在他们眼里,现在的傅行野反而更像是一条落水狗,所以连带着曾经跟他有过关系的聂长欢,他们都要踩一脚来展现他们的那点虚荣心和优越感。
聂长欢突然想,在过去的几年里,自己到底有没有沾过傅行野的光?
应该是有的吧,不说别的,就说她和陈焰川真正意义上的熟识以及傅霄玉大发善心的帮她,大概率都是因为傅行野这一层关系……
傅行野,傅行野……
聂长欢闭上眼睛,这会儿是真的有些厌烦了。
这几天,这个名字还真有些阴魂不散的意思了。
恰好这时候雷云期问她:“那……你和他还有可能吗?”
“和谁?”
“就……傅行野。”雷云期因为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所以说得犹犹豫豫的。
但聂长欢却斩钉截铁:“不会有任何可能了。”
雷云期神色一亮。
门外站着的傅行野转身离开。
聂长欢低头将包包拉链拉好,转身往外走:“回包间吧,别毁了师父的生意,他公司最近本来就运行的不顺利。”
雷云期刚想说自己刚才在饭桌上之所以极力克制没有当场收拾那几个人,也是顾忌沙容的生意,但转念一想,这他妈有什么好拿出来说的。他现在越发后悔,当时没有直接站出来揍人。
他又低头看了眼手里捏着的那只断掉的口红,扯唇笑笑:雷云期啊雷云期,你怎么这么怂,你究竟要怂到什么时候呢?你特么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
聂长欢对他的情绪全然不觉,调整了面部表情后就先行进了包间。
雷云期在走廊里站了几秒才进去,以防那几张嘴再口吐芬芳发出恶臭。
有沙容镇场,加上如今的国画圈里,也确实只有雷云期的名声最响,加上沙容最近开始改变策略、不走量只走精而少的路线,就把雷云期的身家抬得高了许多,许多老板老总为了彰显自己的艺术品味,都爱买上那么一两副来装点门面,所以当晚就谈得颇为愉快,其中两位老总还费了些力气才让沙容松口,让雷云期画两幅出来。
饭局结束后,雷云期照例送醉酒的沙容回家,聂长欢自己开车回江州区。
傅行野一直等在车里,聂长欢前脚走,他就开着车一直在后面跟着,一直到亲眼看着聂长欢将车停在车库又进了电梯后,他又在车里坐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才启动车子离开,回酒店。
第二天一早,雷云期就直接来敲了聂长欢的门,聂长欢身上还穿着睡衣,看见他,皱着眉没让,用眼神询问他搞什么。
雷云期咧嘴一笑:“不是又新接了两单嘛,虽然我现在画的还行,但是师父说让我跟你多商量和学习,毕竟天赋这种东西到底还是有差距的。而且当时在阎潇锋那儿的时候,他就老是夸你,所以我抱着想学想进步的心态,就过来跟你一起工作工作,看看时隔一年,你又在哪些地方精进了。”
他说了一长串,就是想进门。
聂长欢也没道理挡着不让,将他让进客厅后,在厨房做准备做小吃的素姨面露惊喜:“哟云期啊,好久没见了,赶紧进来坐啊!快快快,想喝点什么?”
“还是素姨您自创的奶茶吧,一年没喝了,老是惦记!”
素姨一听,直笑,乐呵呵地就去厨房给他准备了。
“你自己坐会儿,我去洗漱换衣服。”
聂长欢爱睡懒觉,雷云期是知道的,等聂长欢走了,他就站起来四处参观。
之前聂长欢那个在言城的别墅,他都觉得小,现在这个一百多平的四室,他都觉得迈不开脚,客厅还没他家的浴室大,实在是……
要是以前,他多半要嬉皮笑脸地跟聂长欢说“你别受这种委屈了,嫁给我,我保证让你住多大多大的房子、买遍全球的奢侈品、吃遍全球的美食”之类的话,不过经过一年的分离,他现在不敢这么说了。
因为有些爱经过思念的沉淀,变得更厚重了、也不敢再轻易显露了。
雷云期坐回沙发,检查了下自己的手机电量,确认是有足够电量之后,才默默地吐了口气,稍稍宽心。
夏果出去上班了,好好和柳铮也去学校了,家里就素姨和聂长欢,很安静。
素姨很快就把她的独家奶茶端出来了,雷云期喝完,聂长欢也就出来了。
“你的工作室在哪儿,咱们这就开始?”雷云期刚才逛了一圈,除了没去窥探聂长欢的主卧,其他的房间因为都开着门,他就顺道看了。
聂长欢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现在的工作自觉都这么高了?”
以前需要雷云期动手画的时候,聂长欢都得一催再催才请得动这位,不过她也没多想,只当是雷云期经过这一年,多少成熟些了。
雷云期也没解释,就跟着聂长欢走,结果一进门,就有点结巴了:“你……你带我来你卧室干嘛?”
明知道有些东西不可能,但有时候那么一个瞬间,就是觉得万一呢?
但很显然,这个万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荒诞。
聂长欢都没理他,带着他往右侧一转,推开一道屏风式的隔断,就进入了一个大约只有十几平米的房间。
哦,原来聂长欢的工作室就在这儿。
不过这工作室也太简陋了,连个窗户都没有。
聂长欢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这是衣帽间改装的,所以你将就将就。”
雷云期心里心疼聂长欢那双眼睛心疼得不得了,但是面上却笑:“挺不错嘛,这谁的主意,这么有才华?”
聂长欢瞥他一眼:“既然是来工作的,那咱们开始?”
虽然房间的空间不大,但是聂长欢的桌子很大,稍微挤一挤,也是够两个人用的。
雷云期连工作都没带,就屁股一抬,坐在了桌子上看着聂长欢忙,甚至还拿出了手机刷起了社交软件。
聂长欢只看了他一眼,心道果然没变,也就不再理他。
等聂长欢开始构思的时候,雷云期手里还捏着手机呢,但时不时凑过来跟她讨论两句。
有时候他问的问题实在是没话找话的水平,但聂长欢也耐心回答了。
这样大半天下来,聂长欢也只开了个头,素姨来房间里催吃完饭,说是好好和柳铮都已经放学回家了,聂长欢也就收了笔,顺道示意雷云期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