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一鞭子甩下来:“我问你奶奶个腿!”
霍相君执扇一拂,将这鞭挡了回去。他们跃上房顶,一个扬鞭,一个舞扇,清冷的长街顿时聚来许多看热闹的。男孩身板矮小,动起手来却很厉害,来去如风,肉眼只能捕见晃影。霍相君胸膛有伤,我怕他经不起这番打斗。
果然,霍相君渐渐迟缓了起来。屋檐上有积雪,我依稀看到,白茫茫的雪中混着几滴腥红,霍相君他,他在淌血。
男孩一鞭缠在霍相君手腕上,咬牙道:“霍相君,识相的话就跟我回缥缈宫去,把你那噬心咒解了。不然,老子在这儿弄死你!”
霍相君把扇子化成剑,剑锋翻转,挣开那一鞭。未得喘息,男孩又扫一鞭,正中他胸前渗血的地方。坠下房檐的时候,霍相君一剑刺入砖瓦,脚在墙垣上一点,纵身跃了回去。
我看得着急,想开口却不敢,只怕惹霍相君分神,反害了他。
男孩将鞭子别起来,冷笑了笑:“剑伤没好吧?你把噬心咒解了,老子还能考虑考虑饶你一命。你若冥顽不灵,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霍相君捂住胸膛,笑道:“有重华与我陪葬,没什么不好的。”
男孩脸色黯了黯,合上掌心念诀,打出一道明晃晃的圈。霍相君避闪不及,从房檐上滚下来,就像那晚跌进我扫的雪堆里一样,毫无生气。
看热闹的,议论纷纷。
“这这这,出人命了吧?”
“什么人命啊,我刚才听他们说,这是个妖邪,那小孩是降妖除魔的。”
“原来是个妖邪,该杀,该杀!”
“打死他罢,免得伤好了再来害人!”
“看看热闹就行了,你敢打,不怕他的同伙找上门来?”
“不许打,不许打!”围观的太多,我进不去,便跪伏在雪地里,一点一点爬进去,“不许打相君哥哥,他不是坏人!”
霍相君胸前淌血,我撕开厚冬衣,将冬衣里的棉花填上去,给他止血:“相君哥哥,暮暮在这儿,暮暮保护你,你别撇下暮暮啊……”
白绒绒的棉花,鲜红一片。
男孩乘风而下,径直落在我面前:“丫头,你喝他迷魂汤了吧?我告诉你,霍相君是四魔之一,他杀过的人沾过的血多多了,可不止方才那一条!一万年前仙魔大战,他们祸乱苍生危害天下!你要活在那时候,你就知道魔有多可恶了!”
冷凄凄的天,眼泪淌下来,冻成了冰渣子:“我不知道什么苍生什么天下,我只知道,老爷不在意我,夫人讨厌我,家里上下都瞧不起我。相君哥哥是除了娘亲以外对我最好的,哪怕他是魔,我也不许你害他!”
我伏在霍相君身上,哭的很是惨烈。哭着哭着,额心隐隐刺痛,像针扎一样。
这时,一只瓷瓶扔下来,并伴着淡漠的声:“给他喝。”
我一边擦眼睛,一边捡那滚落的瓶子。男孩望着拿药的人,又将鞭子拔了出来:“辽姜?可惜我动作慢些,否则,你有机会救他?”
我托住霍相君的后颈,揭开瓶塞给他灌药。灌着灌着,他呛出一口血,虽未睁眼,气息却不那么微弱了。
辽姜眸子一凛:“谬齑,你有本事就等他好了再打。趁人之危,不觉得下作吗?”
男孩叫做谬齑,语气很是轻蔑:“降妖除魔,我没那么多讲究!”
“是吗?”辽姜神色淡然,缓缓地开口,“我一直不明白,先君为什么要把你变成这样,今日算懂了。他是怕脏了自己的手,不屑杀你,就得把你变成小孩子,才能好好磨磨你的锐气。可惜,我生的太晚,没能欣赏谬齑尊者缩小时的绰约风姿。”
谬齑被他戳中软肋,脸一阵青一阵白。鞭子打出去,围观百姓四散:“我去你娘的先君,他牛他厉害,他到现在还搁东南山压着呢!老子这样很好,永远这么人畜无害,老子对自己很满意!”
辽姜一步未动,连手也没抬。饶是如此,谬齑甩出的鞭子还是被人擒住了。
那是个白衣白发的男人,他将鞭子绕在手心里,挑一抹纨绔的笑:“矮个子,你这么卑鄙,缥缈宫的仙众知道吗?”
矮个子三个字,将他又激了一遍:“对君子,老子光明正大。对你们这样的,老子从来不讲规矩!”
辽姜持剑在手,缓缓道:“这里交给我,你去看看相君,他刚才喝过百里回,不知好些没有。”
“得嘞!”他应一声,扔下鞭子,慢悠悠走了过来,“小丫头让让,别挡着哥哥啊。”
说完,他晃眼一撇,愣住了:“你,你,五十两银子?”
我啊了一声:“什么?”
他捧住我脑袋,瞄一眼辽姜,又瞄一眼我的额:“好你个五十两银子,小爷以为你挂了,你,你……”
他擦了把眼睛,笑不像笑,哭不像哭:“活着就好。”
前一刻,他很深情的说,活着就好。后一刻,他大掌薅上来,将我团成了鸡窝头:“你额头脏了,盖着点,别让人瞧见。否则别人看到了,咦,多不像话,多邋遢啊。”
我仍然是懵的:“啊?”
霍相君手动了动,缓缓地睁眼:“暮暮……”
白发男人把掌心贴在他胸前,聚出浅浅的光:“醒了?你说你,不好好待在魔界养伤,非在秦家晃悠,让谬齑缠上了吧?”
我抽了抽鼻子:“相君哥哥,你好点没?”
霍相君微弱地笑了笑:“暮暮别哭,我没事了。”
白发男人道:“丫头啊,等我把血止住了,你就搀着他走,寻个僻静的地方让他养伤。”
我哽了哽:“相君哥哥这样,应该不能走路了,怎么搀啊?”
男人道:“没事,百里回是极好的疗伤药,只要血止住了,走路是没问题的。只是劳烦你,多费些力气,搀着他走慢点儿。”
忽然,他压低了嗓门:“把他送到僻静养伤的地方你就赶紧回家吧,别在外头待着。魔君出门晃悠了,他爱吃小孩,先吃头,再吃胳膊,然后……”
我没忍住,抖了一抖。
霍相君皱眉:“司徒星,你吓她做什么?”
叫做司徒星的白发男人,眯着眼,浅笑道:“我没吓她,主上确实离开魔界了。你总在人界逗留,他不大高兴,也许会来找你。我不过给她提个醒,眼下,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司徒星的最后一句话,意味有些深长。喜欢夙世青雀台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夙世青雀台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