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跌得粉碎,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懵住了:“相君哥哥,你干什么,我是暮暮啊?”
他将剑锋高高举起,以最淡漠的声音说了两个字:“再、见!”
他扬剑的时候,从两个方向卷来两股风,一拉一拽,将我平稳放在了矮墙下。风卷来的方向飞来两拨人,一拨穿着缥缈宫仙装,一拨是我没见过的暗装。
两拨人齐刷刷挡在我身前,我要是粽子里的米,他们就是外头那一层层粽叶,严严实实将我裹着,一点儿缝隙也不留。可我不明白,缥缈宫帮我还说得过去,另一波……谁派来的?
着暗装的那波,有人道了一句话。他的话像石头砸进死水,噗通一声,荡起了不小的涟漪。
他说的是:“相君公子,此女是主上下令保护的,谁也不能碰。”
我对这位主上的印象很模糊,只知道,这是个不会叫人日日请安,也不会叫人在冰天雪地里诵经的主子。除此外,我记忆最深的便是司徒星说过的那句,他爱吃小孩,先吃头,再吃胳膊。
现在,我又多了一重记忆。且这重记忆烙在心里,比司徒星说过的那句还要深刻——她是主上下令保护的,谁也不能碰。
霍相君是让重华在生死边缘徘徊过的角色,两年前,这位角色对阵谬齑的时候伤势未愈,是而并没展露几分锋芒。可两年后的今天,我真真切切见识到了他的厉害。护我的虽多,却没有一个能在他剑下多待半刻的。霍相君一剑劈下去,那些人身子化成光,风一吹,全散了。
外面吵嚷不休,有人说,秦府进了贼人,盗窃不成起杀心,要灭口。还有人说,老爷为世理公道开罪了哪个朝堂小人,小人派来刺客,这刺客却进错了繁缕苑。还有更荒唐的,说我领贼人进屋却反被贼人惦记,使他动了杀心。诚然,他确实是我领进屋的。
有时候,越荒唐的说辞才越趋近真实。我不禁思考一个问题,人是不是也这样?只有荒唐的时候,才是最值得看清的时候?
护我的粽叶只剩下一个,是缥缈宫的。这片粽叶负了伤,我相信,他自己是能跑的。然而,这是一片十分忠心的粽叶,他死守着不知是重华还是谬齑的命令,豁出性命朝我喊了最后一句:“快走!”
这句喊过,他也散了。
剑锋擦过青石砖,霍相君一路走,一路发出刺耳鸣音。此刻,他是猫,我是老鼠。他不急着杀我,却从心理上折磨我。甚至,用很惬意的目光观赏我。只要我挪动一步,他便甩一道剑光过来。几番过后,我一身都是血痕。
我靠着墙,向屋里指了指:“相君哥哥,我不走,我进屋拿个东西可以吗?”
他微眯着眸子,不置一语。
我一点一点挪进屋,这回,他果真没有动手。床头摆着上了锁的匣子,我抱在怀里,捧给他看:“相君哥哥你看,这是两年前你让我抄的字,我存得好好的,连你写的那张也放进去了。我要是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你再罚我抄字好不好?等我抄完了字……”
最后半句,我没来得及说出口。
霍相君将匣子劈成两半,字条扬在风里,像落叶一样。他从散落的字条中走来,锁住喉咙,掐住皮肉,指节用力地一拧,几乎勒断我的脖子。
蓝天白云投映在眼睛里,越来越模糊。我本能地抓扯,将他的袖管撕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柳无殃还在院子里倒着,他一个人的命能抵秦家上下所有人的命。几个护卫闯进来救他,却都成了霍相君的剑下魂。剩下的守在外头,谁也不敢妄动。
秦子琭赶来的时候,霍相君还掐着我的脖子。他被三五个护卫挡着,急得直动肝火:“这是上军参将府邸,你敢动我妹,秦家不会放过你!”
我眼角的余光瞟过去,微弱道:“哥哥……”
这时,丹青带着主母夫人的命令过来,说繁缕苑危险,不许少爷留在这儿。秦子琭被人拖拽,目光湿红:“她就是个庶出丫头,她还小,她什么也没有!你放开她,要什么我给你,我给你!”
霍相君微微侧目,趁他分心的时候,我拽下手腕间的红绳,绳子化成鞭,咬牙打了出去。
我这一鞭使了十足的力气,霍相君没有防备,松开手,连连后退。
两年前,我服下那颗险些把自己烧死的梵静丹。这丹药果真是好东西,于我,于鞭子,都很受用。
霍相君眉眼弯弯,很是狡黠:“梵静丹?手绳鞭?今日给你上一课,你太弱了,哪怕再多的东西护着你,也是浪费!”
他速度很快,四面八方都是重影。我扬鞭乱扫,一鞭也没打中。忽然,他从背后将我踹滚了出去,身子撞在墙根下,猛咳出一滩血来。
许是玩腻了,霍相君手擒着剑,御风刺了过来。
陡然间,一道瘦弱的身影压上来。剑刃贯过胸膛,娘亲闷哼着,拼尽所有的力气挡在我身上。霍相君眉宇紧蹙,把剑重重地抽了回去。
剑锋离体,血喷了一地。
我颤抖着,喊出一声娘亲。
她将手指抵在唇边,浅嘘了一声:“子暮小声些,要……要喊我姨娘。”
“娘亲!娘亲!”娘亲口中含血,吐也吐不尽。我卷起袖管擦了又擦,一只袖子染红了,就换另一只,“子暮才十岁,娘亲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两只袖管都染红了,我捧着娘亲的肩膀,徒手为她擦血。娘亲虽然是个大人,可她瘦弱轻盈,双手一捞便捞住了。
擦着擦着,她的血吐干净了,目光涣散而又微迷:“子暮,你知道吗,娘生你的时候难产,险些……险些生不下来。据说,那时府上来了一位方士,方士说你有君妻命格。其……其实,娘不希望你做君妻,君有太多妃妾,娘亲只想……只想子暮嫁给一个独宠你,独爱你的普通人就够了。对不起,娘亲……娘亲让你做了庶出的孩子,害得你,连最喜欢的红衣裳也穿不了。娘亲好想看子暮穿一次,娘亲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我埋头,用肩臂蹭掉一把眼泪。再看向娘亲的时候,她眸子闭得死死的,像睡着了一样。
我……没有娘了。
我搂着她,抱着她,一边哭一边笑:“霍相君,你让我没有娘,你让我没有娘!”
霍相君一手执剑,一手凝火,火光簇簇点燃了满庭草木。
火势蔓出繁缕苑,秦府一片混乱。国相府的精锐背走了柳无殃,奇奇趁乱混进来,看到娘亲一身血,她哭得比我还汹涌。
霍相君举起剑,剑锋指着我,却又忽然转向奇奇:“我先杀了她再杀了你,好让你在黄泉路上记住我的一句话。你太弱了,不但保护不了别人,反而连累别人陪你一块儿死,下辈子记得变强些。”
说完,他顿了一会儿:“哦,我会散了你的魂,你没有下辈子了。”
云雾遮掩中,玉面郎望着段臻:“霍相君连扶青的兵都杀了,他动真格的,救不救?”
段臻环着胸,神色淡然:“你没察觉吗,扶青已经来了。”喜欢夙世青雀台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夙世青雀台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