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虔把我扔给一个叫芍漪的侍女,让她帮我洗澡,帮我换衣服。这位侍女十分尽心,卷了帕子搓啊搓,几乎把我搓掉一层皮。洗完澡,芍漪找不出合适我的衣服,便扯来一张大帘子将我包着,然后取来自己的侍女裙,穿针引线。
我坐在床头,裹紧帘子:“姐姐,我原来的衣裳里有个牌子,你别扔了。”
芍漪轻飘飘道:“相君公子的玉牌我可不敢扔,已经收好了,在饰盒里。”
忽然,她顿了一顿:“我好意提醒你,千万别让流婳瞧见玉牌。她醋劲儿大着呢,除了听书以外,只要是个女的她都容不下,简直不讲道理。”
我疑道:“那为什么,她容得下听书呢?”
芍漪道:“不是她容得下听书,是她没办法。听书是百笙轩的侍女,相君公子不喜欢流婳,平日也不怎么搭理她。流婳管天管地,还管得了相君公子的侍女不成?”
我默默地,哦了一声:“听说霍相君中毒了,得调养一个月,他为什么中毒啊?”
芍漪道:“主上有严令,相君公子养病期间,谁都不许打扰,也不许探听里面的消息。至于外界的消息,就更不许传进去了。即便流婳每日送羹汤,也只在外头交给听书,连百笙轩的门槛都跨不进去。所以,他为何中毒,中什么毒,我不太清楚。”
我嘁了嘁:“保护的这么好,他养儿子呢?”
芍漪噗嗤笑了笑:“我也这么觉得,只是不敢说,在心里憋着罢了。”
这时,芍漪绾个结,并用剪子剪下多余的线头:“改好了,你穿穿看合身不合身。”
芍漪一双巧手,将能容下两个我的侍女裙改得小巧玲珑,还顺手绣了朵海棠花上去。虽然花的颜色我不太喜欢,粉嫩嫩的,可穿在身上既贴合又舒坦。最要紧的是,这裙子比我在秦府穿过的所有衣裳都好看。
妆台上有面镜子,我对着镜子照了照:“姐姐,你手真巧。”
她将针线和剪子收起来:“不必喊姐姐,喊我芍漪就行。肚子饿了吧,我给你拿吃的去。”
我觉得,直接喊芍漪不大礼貌,便将‘姐姐’换在名字的后面:“芍漪姐姐,吃什么啊?”
芍漪推门出去,很神秘地笑:“好东西,旁人吃不着的。”
被南瓜汤折磨这么些天,总算解脱了。我擦一把口水,幻想着旁人吃不着的好东西。啊,烧鱼,烧鹅,烧鸭,烧鸡,烧肉丁,烧排骨……
然而,芍漪回来的时候,手里只端着一碗羹:“来,吃吧。”
我嘴角抖了抖:“这是啥?”
我发现,这羹面上浮着几片莲花瓣,很是眼熟。
偏偏,芍漪指了指莲花瓣,生怕我看不见:“你瞧,归心续命的雪莲羹,营养特别丰富,好东西哟。”
入黄泉那晚,扶青曾端过一模一样的来,是以,我印象颇深:“既是旁人吃不着的好东西,你怎么会有?”
芍漪坦诚道:“主上吩咐的。”
哦,那位掀了我却不管我的主上。
我别过头,不太待见这碗羹:“少哄我,将军叔叔牵我过来的时候,你家主上根本不在这儿。”
芍漪很认真地解释:“我没哄你,主上多日前就吩咐了,让我每日一碗雪莲羹给你补身体。可那日,我做好雪莲羹却没等到你,一问才知道,你随重华宫主回缥缈宫去了。”
怪不得,他会恼我恼成这样。本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结果,东风跟别人跑了。引得雪山大乱不说,还让他在侍女跟前丢面子,可不得恼吗。想到这,我又擦了把眼睛。
芍漪急忙抓我的手:“别揉了,你看你眼睛,肿得跟什么似的。”
突然,有人把门撞开,气鼓鼓闯进来:“脸皮可真厚,你还没走呢?”
我瞄她一眼:“你有事吗?”
流婳板着脸道:“没什么事,我不过看看,你还打算赖多久。闹完主上闹将军,他们只是看你年纪小,让着你罢了!”
很香醇的羹,咽一口,却比南瓜还腻:“我年纪小,也没见你让着我啊。”
流婳气极了要动手,芍漪横挡在中间,正色道:“是将军领她过来的。”
流婳闷笑道:“将军?将军不过是被她闹烦了,暂且求个安生而已。秦子暮,你在阙宫门外跪了好几日,主上理你吗?我要是你,一定滚得远远的,绝不会这样没脸没皮!”
我仰头,将雪莲羹饮尽了:“你到底,在吃谁的醋啊?”
芍漪懵了懵,流婳亦懵了懵。
我续道:“我跟你无冤无仇,可你似乎很讨厌我。你究竟是为了霍相君赶我,还是为了司徒星赶我?或者说,你脚踏两条船,两个都喜欢?”
流婳那张白嫩的脸蛋,此刻已然气红了:“你说什么?”
我很猖狂,不是仗着芍漪在,而是心里头憋屈,巴不得挨顿揍:“本来就是嘛,都说你喜欢霍相君,可你一见我拿着司徒星的帕子就生气发火,不是吃醋是什么?哦我懂了,你吃锅望盆。”
芍漪连连摇头,张嘴向我做口型:别、说、了。
急于讨打的我,忽略了芍漪,接着道:“唔,你喜欢霍相君,也知道司徒星对你的感情。怎么说呢,你很享受被人喜欢的感觉,所以,即便你不喜欢司徒星,也不能容忍别的女人靠近他,哪怕对方只是个十岁娃娃。怎么样,我说的对吗?”
流婳使了个法术,穿过芍漪,瞬身而来:“秦子暮,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打你?”
我被她揪住衣领子,提得高高的:“求你打我。”
芍漪急匆匆道:“别争了,快放她下来吧。”
“好,我放她下来!”流婳细长的胳膊一扬,直接把我扔了出去。她扔得很有水平,将将挨着床榻却并没倒在榻上,反在床沿边一撞,疼得我龇牙咧嘴。
芍漪跑过来,在我额角上摸了一把:“哎呀,肿包了。流婳,动嘴就罢了,你怎么能动手呢?”
流婳轻蔑道:“你叫我什么?”
芍漪顿了顿,改口道:“流婳主子,芍漪代子暮向您道歉。常言道,打狗也要看主人,将军领她过来,您这般动手,是否不给将军面子?”
流婳将袖子一甩,离开前,撂下狠话:“将军一向顾及主上,我倒要看看,主上能容她多久!”
芍漪浸来一张湿帕子:“别动,我给你敷敷。流婳一贯气盛,你方才不该与她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