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我坐在妆镜前把玩着香囊,就如何解开扶青心结的这一问题苦思良久。
芍漪叩了叩门板:“子暮,虞主子来了,现下正在外头等着。”
我以为听错了:“你说谁?”
芍漪同样迷茫的表情:“虞主子让思琴捧了盒礼物来,说什么想要见你一面,顺便赔个不是。”
我愈发摸不着头脑:“赔什么不是?”
芍漪摇摇头:“我问了,可虞主子三缄其口,想是有什么话要亲自同你说吧。”又道:“需不需要以身子不适为由辞谢她们回去?”
我把香囊放进妆奁盒子里:“若要论起身子不适,紫虞排第二谁敢排第一呢,难得她强撑精神来碧滢小筑示好,若被这种理由拒之门外那我成什么人了?”
芍漪点头深觉有理:“你为醉灵求情,已经让很多人心怀不满了,若再对她避而不见的话只会更招骂名。”
我围上素巾子起身出去:“除了这个原因,我其实也特别想知道,紫虞此行究竟有什么话要说。”
紫虞拢着一件藕荷色披风,远远地站在风口上,转身笑了笑。
芍漪向她福礼:“拜见虞主子。”
我缓缓止步在红光一侧,与她相隔着结界,回以笑道:“既然虞主子体弱,便该留在映月楼休息,不知来碧滢小筑所为何事?”
紫虞诧异:“你不是一直称我紫虞姐姐吗?”
我毕恭毕敬地回道:“虞主子身份尊贵,子暮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试问何德何能称您一声姐姐呢?”
她先一顿,继而扬起唇角,勾出难以捉摸的笑:“我再尊贵,能尊贵得过主上吗,子暮不是一样唤他扶青哥哥?”
我看她半晌:“您切莫多心,是扶青哥哥前日游园时说,让我别动不动把姐姐这两个字挂在嘴上,所以子暮亦只不过遵从扶青哥哥的教诲谨言慎行而已。”
紫虞忽然眉宇一挑:“倘若子暮懂得谨言慎行就不会因为替醉灵求情从阙宫跪到浮生殿了。”
我想了想:“莫非虞主子是为了子暮替醉灵求情之事而来?”
继而屈膝一福:“可能子暮来自人间,与魔界的观念龃龉难合,只是认为醉灵不该无辜枉死,若有得罪之处也只能说声抱歉了。”
许是这里凉意太甚,她细致地将披风拢紧一些,手拈着轻纱绣帕掩面咳嗽了几声:“你看你,还让我不要多心,怎么反倒自己先多心了呢?其实,我是为昨日装病一事,特地选出一份礼物来向你赔礼道歉的。”
话音刚落,思琴打开锦盒,里面装着一条长巾,色泽明艳花纹栩栩如生。
她轻抚盒中的柔软缎面:“你现下围的这条长巾颜色太过朴素,与赤羽鲛绡裙有些不大相衬,女孩子要花团锦簇些,方显风姿绰约。”
我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紫虞静静地道:“你一直站在结界后面不肯出来,莫非还为装病一事而介怀,不愿意收下我的礼物?”
我再向她福了一福:“既然是虞主子亲自送过来的礼物,那子暮便却之不恭了,芍漪收下。”
芍漪走出结界,从思琴手中捧过锦盒,又低着头徐徐退回到我身后。
我既客气又疏离的态度:“其实虞主子完全没有必要跑这一趟,既然装病是扶青哥哥的主意,我又怎会怨怼于您呢?”
她看着结界淡然一声:“难道子暮在防备我不成?”
我亦淡然:“虞主子勿怪,实在是子暮对死士仍心有余悸,怕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被人捅一刀所以才不敢出来。”
紫虞皱起眉头:“你怀疑是我做的?”
我柔柔笑了一笑:“扶青哥哥曾问过觉得谁才是死士的主人,我思忖后回答说凭空揣测毫无意义,猜错了冤枉人猜对了也没证据。所以虞主子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子暮只是略微有些贪生怕死,又岂敢胡乱揣测于您呢?”
她于耳边竖起三指:“紫虞敢以幸福和性命起誓,我若养过死士或指使别人养死士,便散尽修为终其一生都不得所爱亦不得好死。”说完又添上一句:“子暮若觉得不够,还有什么誓词尽可指点一二,无论再毒再狠再阴损的话我都无所谓。”
我仅迟疑了一瞬:“你是怕扶青哥哥答应放过醉灵,想让我存一份愧疚之心,所以才说这些的?”
“根本没这个必要。”紫虞胸有成竹,“我只是不想你误会所以才当面把话说清楚仅此而已,主上若知道一颗醉灵内丹能增加千年寿数,则定然不惜一切代价地帮我拿到,又岂会因为你而妥协呢?礼已送到便不多叨扰了,快回去休息吧,告辞。”
说完,她和思琴走了,我懵然不解地站在那儿,回头瞥向锦盒心道一声莫名其妙。
芍漪望着紫虞的背影:“你突然对虞主子态度变化这么大,莫非是因为醉灵的缘故,所以才疏远她?”
我迈过门槛踏着小步走回院子里施施然道:“我虽然不能苟同用别人的性命来救自己,但只要能活下去试问谁愿意死呢,紫虞跟我仅立场不同而已,她想要内丹也没错。”
芍漪一路跟在后面:“若非因为醉灵,那便如虞主子方才所说,你怀疑死士和映月楼有什么关联?”
秉承着要骗扶青就得先骗过芍漪的原则,我在房门口停下来,朝她笑了笑:“没有啊。”
如果发誓就能让人信服的话,那我随时随地都可以发誓,从来没有讲过一句粗话,从来没有骂过一个人。
才怪。
她捧着锦盒:“这条巾子要不要系上?”
我重新坐回妆镜前思考如何替扶青解心结的问题:“我是被虫咬所以才会戴巾子,又不是为了招摇显摆,且先放那儿吧。”
芍漪把锦盒放到妆镜台上,默默地转个身离开了,我则独坐到傍晚,险些睡过去。
房间里又昏又暗,我起身取了火折子点蜡,却在烛光笼罩的一瞬醍醐灌顶。一理通则百理明,什么都不知道便犹如瞎子摸象,还是得先找个点灯人把前因后果弄清楚再说。
奉虔算指望不上了,既然是兰姑先向我提出来的,总要阐明病根在哪儿才能对症下药啊。
出去时,我将将掩上门,芍漪便端着晚饭过来:“你要出去吗?”
我拂了拂衣裳嗯声道:“吃过午饭一直没怎么动弹,现下肚子不大舒服,想散心走走。”
她望着托盘:“那这些菜……”
是肉羹、醋鱼和糟鹅。
我咂巴咂巴嘴:“我不饿,都给你吃吧,吃完早些回房休息。”
芍漪埋头闻了闻菜香:“真的一口也不吃?”
我馋得慌,急忙转身走了,芍漪在背后长叹一声:“女大十八变莫非指的不是长相而是食量?”
终究,扶青和吃饭,我还是选择了前者。
做这个决定真难。
唉!
幸有奉虔留在手掌上的护身符总算不必太担心死士,我叫住几个戍卫和侍女向他们打探兰姑,于入夜前寻到一处静谧之地,昂起脑袋叹为观止。
这就是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