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走到了边缘,埋头眺望着脚下:“哈哈哈,我突然好奇,当初离开缥缈宫,这个决定是不是错了?毕竟啊,重华宫主再怎么样,至少不会出现一个救命恩人,能让他踩着无辜仙众的血随意践踏。生在王座上,枉顾性命是无情,歪曲事实真相是无义,不能保护自己的兵是无能。”
最后,我回过眸子,朝着他淡淡说了句:“扶青,我看不起你。”
这话显然将他伤得不轻:“你从来都不曾看得起我,否则但凡有一丝留念,也不会站在祭台上,就像当年的清秋,将我弃之如履。”
清秋…………
闻及清秋两个字,我脑海里闪了一下,依稀在碧水环绕之间,看到几株染血的梨花树。
忽然头重脚轻栽个踉跄,这原本没什么大碍,稍稍就能稳住。可我膝盖不方便,且又一直跪着,竟失掉支衡,仰了出去。
“暮暮!”
他惊喊着,毅然飞扑过来,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是拽下了那条巾子。
迤逦的红裙翻飞在风里,和五年前似乎相同,却又不尽相同。巾子沿指缝间滑落,他想要随着我,一并跳下。
差一点点。
他仅仅,只稍微地,慢了一点点。
我被霍相君牢牢捂进怀里,手臂环腰盈盈一握掌心护着头,沿九十九层的岌岌高台一路滚下去。
到最后一层,他仍旧捂着我,说话的声音微颤:“别怕,没事了,有我在呢。”
芍漪急道:“子暮……”
司徒星膝行过来:“怎么样,腿还能站吗,有没有伤到哪儿?”
霍相君凛着寒眸望向紫虞:“暮暮的腿要是站不起来了,我势必让某人这辈子,都别想再站起来!”
这句话是照进冰窖的第一束暖阳,我缩在他怀里揩揩眼睛,顿时五味杂陈,想哭。
司徒星倒吸了口凉气,转身蒙住辽姜的嘴,哄孩子一样眯笑:“没听见没听见,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呀~”
得到的反应是,他被掰开手,喊了声滚。
随即一嗤:“不可理喻,她自己摔下来,倒像被人推了似的。”
霍相君瞬间眼神锐利起来,化出一柄细长的扇骨,抬手间拂了出去。风掠过扶青耳畔,径直扑向紫虞,断开一缕发,悠悠坠下:“这就是我的理喻。”
“你……!”
辽姜手指握紧迸出杀意,因身子实在虚弱,只得忍下。
紫虞不动声色地看一眼扶青,默默将头发拾起来,攥进手里:“相君公子的理喻,我竟不明白,何意啊?”
霍相君轻拨我的发,说话时眼也不抬,语气森寒入骨:“你最好不要同我讲话。”
忽然目光微怔,锁在我颈侧,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芍漪压着蚊子般的声,左右望了一眼,局促道:“是虫子咬的……”
霍相君一记眼神迫使她闭嘴,隐忍着将要爆发的怒焰,手握紧扇骨颤了颤:“暮暮,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印记?”
我反手轻轻一抚:“虫子咬的。”
他凛声:“多久了?”
我努力拼凑那段记忆:“断断续续有两次吧,第一次是带妘妁去百笙轩的那天,我因为晚归被扶青哥哥用结界挡在外头睡地板。等醒来才发现,嘴巴和脖子,都被咬了。至于现在这个……”
说着思索了一下:“一天夜里打雷下雨,芍漪说虫子有道行能穿墙,兴许是钻到房间里避雨时咬上的。”
霍相君的神色几度变化:“身上有没有出现过这种痕迹?”
“没有。”我摇摇头反问,“怎么了?”
他勉力挤出笑容:“没事。”随后头一仰,望向高台,恨声道:“没事……”
扶青自打喊了那声暮暮,便一直纹丝未动,也不说话。忽踏着徐步一阶一阶走下来,好似孤鸟绕树三匝,却无枝可依,甚凄零。
良久,皂靴停在眼前,头顶上方传来一声问询:“摔伤没有?”
我心里有气,便耷着头,不理他。
扶青说完一句话转身离开了:“还能使性子,想必无妨,躺着吧。”
随后,他走过去,抽出别人的佩剑,一抬手架在了戍卫脖子上:“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我惊愕道:“不要啊……”
他举着剑淡淡撇眸:“闭嘴。”又看向戍卫:“孤会满足你一个心愿,无论想要什么,都可以。”
“主上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口吻和属下讲话。”戍卫展齿一笑,“属下本来想要为主上征战四方,既然注定没这个机会了,能不能将我的铠,葬进雪山?属下想随将士们一起,永远镇守在这里,虽死无憾矣。”
扶青拿剑的手一直在抖,眼眶里聚出水雾,声微颤着:“好。”
又道:“谢谢你。”
一颗水珠垂落眼帘,天上阳光和煦,并没下雨。
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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