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下起瓢泼大雨。
阿姝紧盯着散落在暴雨中的碎布,腮帮子呜呜咽咽鼓起来,眼看就要哭了。
孟老板放下手中的笔和账本,径直从里面走出来,抱起阿姝,道:“阿姝不哭,赶明儿爹去找块木头,给你雕一个更结实更好看的娃娃。”
雨势太大,孟老板一手护着阿姝,一手拉上我往客栈大堂里退了退:“姑娘,霍公子呢,他还没回来吗?”
我掸掸衣服上的水珠:“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孟老板望着外面一脸担忧:“我这就去厨房烧些热水,霍公子想必没带伞,怕是淋得够呛。”
我暗暗想着,霍相君身怀法力,连重华都能吃了亏去,这等小场面委实不算什么。
遂摇摇头笑与孟老板道:“不必麻烦了,区区一场雨而已,再滂沱也难不住他的。只是,方才还风和日丽,怎么突然间说变天就变天啊?”
孟老板已然对此见怪不怪:“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嘛,何况早起时下过雨,倒也不算太突然。姑娘,你才见好转,不宜站在风口上,还是回屋歇息去吧。”
阿姝两眼通红,依偎在孟老板的怀里,噘着小嘴委屈巴巴抹了把泪:“姐姐身体不好赶快回去,否则哥哥照顾你,很辛苦的。”
这小色坯子!
我学着阿姝一脸委屈巴巴地噘起了嘴:“雷公爷爷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打了个喷嚏,所以才会弄坏阿姝的布娃娃,阿姝能原谅他吗?”
阿姝睁大了眸子:“雷公爷爷为什么会不舒服?”
我笑笑:“因为雷公爷爷和姐姐一样,被冷风吹坏身子,生病了。”
阿姝轻戳了会儿下巴,继而小手一挥,慷慨道:“好吧好吧,雷公爷爷生病了,阿姝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我指了指屋檐下被风刮进来的雨:“既是这样,阿姝就不可以再难过了,否则雷公爷爷也会和阿姝一样难过的。”
阿姝从孟老板怀里跳下来,小手攀在门沿边躲着,只探出半个脑袋,抬起眼睛道:“雷公爷爷,阿姝不难过了,你也不要再难过了。否则一直这样刮风下雨,姐姐身体会吃不消的,她前几日高烧不退,眼看就要好起来,不能再复发了。”
我原只是想随口胡诌个谎话安慰她,谁料一缕阳光破云而出,雨真的停了。
孟老板瞠目一惊:“神……神……神仙显灵?!”
神仙怕是没这么听话。
我捂着唇轻咳:“雷雨通常都是这样,来得急去得快,凑巧罢了。”
孟老板连忙添来一杯泛着热烟的金银花茶:“身子要紧,姑娘还是回屋吧,否则风一吹又该难受了。”
我捧过杯子,浅尝即止,抿笑道:“多谢孟老板。”
阿姝拖着懒长的音:“等下哥哥回来记得把烧饼拿给他哦!”
我扶着栏杆一阶一阶往上走:“知道了。”
“一人一个不许多吃哦!”
“知道了。”
“也不许不吃哦!”
“知道了。”
“当然如果哥哥想一个人吃两块烧饼也是可以的哦!”
“…………”
打他房前经过,我摸摸肚子实在没有胃口,遂把两块烧饼从门缝底下都塞了进去。毕竟,套用阿姝方才那句话说,如果哥哥想一个人吃两块烧饼也是可以的。
然,直等到日落西山,天边火云烧尽了他都没有回来。
我不免有些心慌。
将入夜时,宋娘送来晚饭和裙子,我与她在门前面对面撞了个正着:“姑娘这是要出去吗?”
我浅浅地嗯一声道:“眼看天已经擦黑了,他到现在都没回来,我还是出去找找吧。”
宋娘缓步进去,搁下餐盘里的米粥,将那条红裙折放在床头:“姑娘的衣裳原已经晒干了,可今早淋了点儿雨,我便收进屋里,用火烤了烤。幸好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否则就该被下午那场大雨淋湿透了。”再一侧眸:“快趁热把饭吃了吧。”
这种时候我哪还有心情吃饭?
宋娘柔声问了句:“你和霍公子谁更能保护自己?”
我悻悻:“当然是他咯。”
宋娘宽慰道:“外面天已经黑了,且不论你能不能找到他,即便找到了,倘使霍公子有麻烦在身,连他都解决不了,你去了有何用呢?倘使霍公子并没遇见什么麻烦,而是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时间,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回来又出去找你,岂不没完没了了?”
倒也是这个理。
宋娘抿一丝亲和的笑:“吃完早些睡吧,今天晚上是我夫君在堂中守夜,如若霍公子回来定让他第一时间与姑娘报平安。只怕睡到正香的时候,突然被搅扰了清梦,姑娘还不高兴呢。”
说完摇摇头出去了。
喝下粥,直熬到子时,我吹灭房中的蜡,钻进被窝里辗转难眠。
又过半晌——
窗外人声俱绝,我渐渐袭上困意,闭眼浅眠了一会儿,忽然被一阵脚步惊醒。
帐前坐着一个高大朦胧的影。
我登时来了火气,想拿枕头打他,却又懒得动,遂嚷声道:“你上哪儿去了现在才回来!”
影子不说话。
我又嚷道:“我以为你被雷公一锤子劈到天上去了!”随后气鼓鼓翻了个身:“劈到天上好,届时他们找扶青赎人,我趁乱逃走从此离你们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