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势不对,副将一激灵,拦住那个少年:“三殿下,不可以再打下去了,他这是要拉着全城百姓陪葬啊!”
少年正气急败坏地怒骂着什么,霍相君跃过一座房顶,我视线被挡住,看不见了。
焰光如决堤之水汹涌席卷着上空,云絮层层堆叠在一起,越烧越旺。
我望着随时可能砸下来的漫天青火:“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霍相君非但没打算停下,反而加快了速度,一语不发。我挣喊道:“求你了,放我下来吧,否则这全城百姓,都会葬身在火海中的!”
话将说完,霍相君突然惨白了脸色,用最后一丝力气护住我的头和身子,像在阙宫高台时那样顺着檐坡直直栽落下去。
坠地后,他手臂一松,猛呛出一大滩血。
我从他怀里半撑起来:“你怎么了?”
霍相君喃喃低咽着什么,我侧耳靠近他唇边,听到了三个字:“噬、心、咒。”
是早年间害重华宫主几近丧命的噬心咒?!
我赫然一惊:“你怎么会中噬……”
心。
咒。
‘数日前,我变成萤火虫,被你用饰盒揣进怀里,当时从门外飞来一只画眉鸟,其实那根本就是霍大哥用法术假扮的。’
‘下回再遇上小咕咕,你就把它装进这里面,带来阙宫让我好好见一见。’
怪不得游园那晚霍相君会在轿撵上一反常态的虚弱……我把小咕咕当作是普通鸟儿送至阙宫,然后眼睁睁看着扶青对他,注入了噬心咒?
可,扶青那么早,就预想到会有今日吗?
他实在,太可怕了。
霍相君唤了唤:“暮暮……”
我哽咽一下:“嗯。”
他低哑道:“对不起。”
我微微僵顿了片刻:“对不起什么?”
霍相君轻咳两声,手心颤巍巍地,捧在我脸上:“我瞒了你一件事,那个持莲纹刀柄的女人,的的确确同主上没有任何关系。”
“听我说……”我刚想张口,他摇摇头,打断道,“两个死士,一个出现在萦梦之境外面,那里看似偏僻却有柏无暇可以随时保护你。而另外一个,却出现在本不算幽静,偏偏事发时无人经过的水塘边。一个,虽将你骗进小路,却也给了你足够反应的时间。另一个,背后暗中偷袭,分明是要置你于死地。所以,操纵他们的,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我想大哭一场,淌下眼泪却笑了,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为什么之前不说?”
他嘴角微弱地上扬:“因为,我想带着你,永远离开那个地方。”
我再问:“为什么现在又说了?”
“因为我说过,若有人离间你和主上,那么最终受到伤害的只会是你。”他舍不得闭眼,哭着笑了笑,最后说道,“暮暮,我不能,带你走了……”
忽然脸上一空,我看着他的手,缓缓垂了下去:“是我害你的。”
流婳不知从何处走来,水绿色的轻纱摆动,细指捏成了拳头:“对,是你害的,一切都是你害的!”
我没说话,她掩面抽噎,哭得泣不成声。
哭累了,蜷着膝盖坐下来,小心为他擦去未干的血痕。
天际间划过一条长长的弧线,许是迫于太多无辜性命,少年气得咬牙跺脚,与副将发泄着,乘云而去。
未几,青焰散尽,天又暗了下来。
我起身往回走,背后的哭声渐远,影子一点一点拉长。
扶青单膝撑在地上,靠白褚剑支立着身体,一口鲜血蓦地喷了出来。随即,一言不发抬抬手,遣退所有上前搀扶的黑衣人。
他看见我,沉吟了良久,没有任何表情:“过来。”
我埋头,默不作声,听话走了过去,很温驯地跪在他面前。
他冷厉地重复:“过来。”
我膝行几步,被他掐住下巴,高高地迫仰起来:“为什么回来?”
溶溶月下,树影借着风,肆意张牙舞爪。
我伸手揩去他嘴角上的血:“你受伤了。”
他眼边浮出了笑意,仿佛听到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这么说暮暮是为了我回来的?”
半晌,他埋近我耳边,话语间带着戏谑的口吻:“可我没有中噬心咒啊?”
说完指节轻敲眉心,故作恍然大悟,嘶一声道:“哎呀,我一失手,催动了噬心咒。”
又道:“阴差阳错帮你报了个仇,没关系小事而已,不必谢我。”
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手脚冰凉抖了抖,瘫软着身子,无力道:“我跟你回去。”
扶青化去白褚剑,肃目垂望着我,残忍地冷笑:“听不见。”
我紧闭着眼睛呼吸喘喘:“我跟你……”
他将我抱起来:“听不见!”
“回……”
“回……去……”
这三个字用尽了我最后的力气。
等再一睁眼时,窗外洒进斑驳阳光,熟悉的紫珠帘迎风作响。
这里是——
碧滢小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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