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夫人不禁泫然欲泣,拈住袖口轻拭眼泪,连连点头道好。至于她身旁的夫君,情绪虽内敛了些,却也是欣慰,欢喜。忽然,他投来目光,隔着人潮向我一笑。
我心下懵愣了片刻,只好微扬着嘴角,颔首回以一笑。
唱礼人洪声道:“夫妻对拜!”
秦子琭满含爱意,看向眼前即将成为妻子的女人,与她各执红绸一端面对彼此弯腰共拜了下去。
唱礼人铿锵顿挫如一棵树挺拔扎根:“礼成,新郎新娘,执手共入洞房!”
伴随最后一个字脱口,几束礼花如流星般升腾,将秦府上空照得亮如白昼,满堂喧贺密密麻麻经久不息。
红的,绿的,蓝的……
漫天火树银花点缀着云霞。
我怀着憧憬,贪看了最后一眼,悄悄从人群中挤出去,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走进院子里才见,星若闲倚在房上饮酒,青光蔽体障了所有人的目:“你几时进来的?”
星若咽下一口酒朝我身后指了指。
我应他所指的方向回头,身后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大管事,还有一个……
我愣住:“秦大人?”
新人入洞房,宾客们留在堂中,正是需要安顿的时候,没承想他会这么快追出来。
大管事望一眼四周,绷着紧张的神色,率先开了口,问道:“穆公子方才跟谁说话呢?”
“呃……”我张嘴拖了半天的长音,实在是想不出理由,眼珠提溜一转,索性装傻,“我方才有说话吗?”
大管事擦去一把额角上的汗:“小人和老爷都听见了,穆公子盯着那房顶,问它几时进来的。”
若没个说法,今日府里头办喜事,传出闹鬼的流言就不好了。我忽然灵光一闪:“是白天那只猫,原想逗逗它说说话,结果竟然不理人就跑了。”
大管事长长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野猫不似家养的猫,戒备心重所以躲着公子。”
方才一直没说话的那个人,此时勉强勾笑,道:“穆公子是出来逗猫的?”
我想了想:“回大人话,礼已经结束,是时候告辞了。”
他不感到意外,只是抿唇,一笑:“子琭暂时离开一会儿,等下还要出来与众人敬酒,若看不见穆公子该有多着急啊,穆公子也不忍他在大喜之日难过吧?”
大管事侧身让路摆出‘请’的动作:“礼虽然已经结束了,可酒宴还没有开始呢,老爷给您备下一个好位置,穆公子请快快随我们入席就坐吧。”
主母夫人在这时寻了过来:“老爷,您可叫我好找,那么多客人都还等着呢。”
她的老爷投来亲切一笑,神色却晦暗不明,很是逼人:“那就让他们等着,穆公子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正是这晦暗不明,几乎让我确定,他一如往昔,从未变过。至于缘何厚待一个素未谋面的晚辈,或许是以为我能帮助到秦家,就像那位张大人一样。又或许是因为别的缘故,终归只有他知道,懒得深究。
“什么?!”主母夫人惊白了脸色,勉强维持住笑容,转头温婉道:“这位公子莫不是要走?”
星若淡淡的声随着风一掠而过:“你去吧。”
我只好揖首:“既然,大人盛情相邀,梓卿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看起来很高兴,倒是主母夫人,不那么高兴。正往回走,见阿望跑过来,细眉之下更添愠色:“眼见子琭都还没有出来,你一个贴身伺候的,怎么先出来了?”
阿望不敢露出委屈,连忙跪下来磕头,再与她解释:“爷吩咐说,让小的留住穆公子,一定让穆公子吃了晚饭再走。”
在霜松苑,我的确说过,这趟只回来一日,最迟等看他拜了堂就走。
所以秦子琭是担心我不告而别,才特地派阿望出来,留人的?
主母夫人听完略一懵,闪过狐疑的神色,才又笑了笑:“哦,原来如此,倒是我错怪你了。告诉子琭让他安心,穆公子会留下来,用完饭再走的。”
主子假意客套,奴才若真的承受,便等着自讨苦吃吧。我打小跟在娘亲身边,晨昏定省给她请安,也算学会了不少。阿望是个聪明人,忙道一声不敢,又连连磕头,方才退下。
烟花五彩斑斓盛放在夜色里,将今晚的喧嚣推至高潮,眼看着就要落幕了,唯剩下一丝丝,硝烟刺鼻。
主母夫人试探道:“公子好似姓穆?”
我低首:“是。”
她哦一声,假笑思索片刻,不知在思量些什么:“老爷膝下唯子玥一个女儿,她院里的丫鬟在府上最是称心,今儿特意派来照顾穆公子可见看重。”
我脚下灌铅似的,猛刹在原地,不走了。
他沉下脸色,很是不悦,扫袖道:“今日应邀来的宾客,几乎都携了内眷,你快去安排吧,别怠慢她们。”
主母夫人不明所以:“老爷这叫什么话,自是咱们一同过去,才能彰显和睦恩爱啊,哪有为妻先安排的道理?”继而又是一笑:“穆公子说是不是?”
我一边走一边敷衍笑了笑:“今日府上宾客众多,七嘴八舌难免会有人说闲话,倘或传出夫妻不睦的流言那就不好了。”
主母夫人说道:“正是这个理儿呢。”
随即卷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不知穆公子是哪位大人府上的,与子琭在同一个地方任职吗,改天我定和老爷携了礼物,登门向令尊令堂见好呢。”
“…………”
我不晓得她想说什么。
星若懒懒的蔑笑声传来:“她大抵是以为,你爹想把秦子玥,许婚给所谓的穆公子,故而打探底细看配不配得上。”再一哼:“自作多情。”
难怪,想来他也是因为这样,才会如此厚待一个素未谋面的晚辈吧?暂且抛开门第家世,单看扶青这张脸,给自己做女婿,就很不错了。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有国相明里暗里威慑着,秦家确实攀不上什么好门楣。
我装作十分难为情的样子:“梓卿是孤儿,既无父也无母,更不在朝中任职,与子琭乃旧年相识,今日得幸来府上一见,夫人的好意晚辈心领了。”
“无父无母……”
那人目光黯淡,嘴角扬了扬,自笑一声。
主母夫人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这么说来,穆公子是白身,那家中何以为济呢?”
我埋下头甚是无奈羞愧:“闲暇时作画,拿到市面上卖,略可换得几个钱。”
体面什么的,留不住就不留了,横竖眼下扶青又不在。
主母夫人抽了口凉气,堆出个难看的笑容,没当场发作出来:“公子入席吧。”
连姓都省下了。
看来无论秦子暮还是穆梓卿,我都那么让她讨厌啊,绝妙的缘分呢。
喜欢夙世青雀台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夙世青雀台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