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哥长什么样?宋捡是想象不出来的,因为他根本没见过人。
从记事起,他看人就是看个影儿,导致他很小的时候一直以为别人也是看影儿的,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剪影。等懂事了,能听懂话了,才从那些大人嘴里知道自己是个小瞎子。
也不能算全瞎,但显然这点视力不够用。他只能看着那些大人的影子在面前晃动,偶尔钻进帐篷里,抱自己一下,摸自己一把,有时还在自己的脸蛋上掐。他不懂大人在干什么,但他很不喜欢。
有时,宋捡会用手摸摸自己的脸,摸眼睛上面的眉毛,凸起来的鼻子,明显柔软于其他部位的嘴唇,然后拼命拼凑想象力,试图把自己的样子拼出来。
可是他拼不出来,没见过人,更别说幻想一下小狼哥了。
算了,不想了。宋捡闭上眼,小腿被狼毛盖着,穿着袜子的小脚暖和和的。这几个月,无论是吃的还是过的,都比从前好。他觉得自己是个小没良心,都不想爸妈了。
其实也想,夜里想起来他们就想哭鼻子。
但是宋捡又怕小狼哥打他手,小狼哥的耳朵太好用了,只要自己吸吸鼻子,他就醒了。吓得宋捡不敢哭,渐渐也就忘了。
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小狼哥,刚才下来的时候,你们看见什么啦?”宋捡睡醒一觉,用小手撕鹿肉,往小狼哥嘴里送。
男孩现在肚子饿了,连吃好几口,生肉和熟肉完全不一样,各有各好吃的地方。宋捡虽然笨,但有的时候很厉害,他会把肉做熟,存起来。狼从来不存,有多少吃多少。肚子饿就去捕猎,猎不到就继续饿着。
像现在这样,肚子饿了立刻有东西吃,真的很少见。
“地面上……是怪物不?”宋捡又问,他知道风暴里有可怕的东西,爸妈也给他讲过。
“不是,怪物。”男孩把栓宋捡的绳子抓在手里。
“那是什么啊?叫声好大,我耳朵都疼了,耳朵疼……小狼哥你给我揉揉耳朵吧。”宋捡摸摸自己的小耳朵,才想起自己从来没摸过小狼哥的耳朵。
男孩没法回答,宋捡的问题总是很多,看来宋捡根本不是狼。狼只需要考虑怎样生存。
“虫子。”最后他告诉宋捡,“虫子,大。”
“是虫子啊?”宋捡半信半疑,要真是大虫子,其实他也不怕。
男孩知道那根本不是虫子,但他叫不出来那东西的名字。正绷着小脸冥思苦想,宋捡把铁皮水壶递过来,小脑袋往自己的胳膊上蹭。
“小狼哥我渴了,你先喝,你喝完我再喝。”宋捡心里有底,有肉有水他不缺吃,可是必须让小狼哥先尝一口自己才能喝到。自己要是抢了,会打手。
男孩接过水壶,看着宋捡歪着头使劲听声音的模样,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这一次待在地下掩体的时间很长,长到好多人和张牧嚷嚷没得吃,要早点上去。张牧和十几个副手轮流开会,他们都有枪,需要镇压的时候必须要镇压。
流民营总是这样,遇到危险或伤及到自己的利益,没有人会顾大局,一片乱哄哄。必须有人站出来管理。张牧一再劝说狂风暴刚过去,这里还是风暴边缘,可是没人听。
他只能拎着机枪挨个去劝,这才把那几十个闹事的敲打安静。部分流民很懒,平时只找够当天的口粮就休息了,混日子,宁愿抢也不愿意多走几公里。
可是走到宋捡这边,再往外是狼群的休息地了,张牧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幅景象。大布抱着木棍,薄毯铺在旁边,摊开的小包袱里面有几块肉,两个小孩儿还不缺水喝。
他一走近,狼崽子就醒了,抱着宋捡没动,只是长发底下的那双眼睛睁开。宋捡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半瞎,吃饱喝足肚子一起一伏地睡着,把男孩抱得死死的。
真有意思,张牧赶紧退出几米,两个小孩儿还真过起日子来了,只是不知道狼崽子什么时候能穿上裤子,别总是光屁股。
等风暴完全过去,地下掩体的大门才重新打开,阳光重新照在宋捡的脸上,烤得他热热的。男孩拽着绳子,赤脚踩在滚烫的沙子上,他想重新寻找刚才巨大生物留下的印记,像狼群追踪猎物,寻着足迹找过去,就能摸清猎物的底细。
只要摸清了底细,小心潜伏,总能找到弱点。可狂风暴毁掉了痕迹,把沙面吹成一个又一个小沙丘,什么都没留下。
“走吧。”张牧发出命令,所有人跟着他开始朝下一个栖息地转移。
栖息地是提前选好的,一般都是稍微露些草皮的平缓地带。宋捡拽着布的一角,小狼哥拽着布和他的绳子,再次存活的快乐比什么都强烈,让宋捡雀跃。
“小狼哥,沙漠到底什么样啊?好看不?”宋捡问。
男孩还在思索如何猎杀巨大生物,根本不想理他,宋捡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叫唤起来。
小狼哥小狼哥,不理就一直叫,他太需要得到回应,别人的回应对他来说是视力一样的反馈。
男孩站着走路,本来就很不适应,耳边还不停得吵。“沙子,很多。”
“我知道沙子很多,还有别的吗?”宋捡昂着脸往天上看,正常人不能直视的正午烈日,他可以看很久,因为大部分光线都瞧不见,“小狼哥,太阳到底什么样?什么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