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月见坂真寻到底说了什么之后,国木田独步的心态险些直接爆炸了。
同绑架人质的犯罪者的谈判过程里,激怒犯人从来都是大忌,情绪不稳定的犯人在外界刺激下,极可能做出和人质同归于尽的极端举动。
但眼下的情况是,在以尖锐的语言向劫匪挑衅的,是被挟持的人质本人。
“你闭嘴!”
果不其然,劫匪收紧了手中的凶器,明晃晃的刀锋进一步收紧,狠狠压在脆弱的颈项上,因为过度压迫已经留下了一道泛白的压痕,只要稍加用力就可以刺破肌肤。
只要稍微用力,月见坂真寻就会血溅当场。
国木田独步几乎眼前一黑。
“请住手!不管有什么条件,您可以先提出来——”
他试图安抚暴躁的劫匪,但这样的话语被人质轻而易举地掀翻了。
“杀人总是很简单的,但我并不建议您现在动手。”
在如此危险的境地,被锋利的刀刃抵住喉咙、随时都可能因为歹徒的暴走而停止呼吸——即使如此,月见坂真寻看起来也没有半点慌乱或者震惊。
她甚至在笑。
那笑容甚至带着点冰凉的不屑,就好像被紧紧扼住喉咙的并不是她本人一样。
“毕竟杀掉人质再选择另一个所需要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哪怕我当场就断气,您也根本就没有时间接触下一个目标。看到周围的人群了吗?如果您刚才不是试图挟持我而是直接逃跑的话,可能还有成功脱身的可能性,但很可惜——”
“闭嘴!”
劫匪的声音带着点颤抖。
显然他也看到了正在聚拢的人群,也同样看到了赶来的警察,这一切都让他显得更加焦灼,他反复地吞咽并环视四周,然后勒紧真寻,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扬起声音喊道:“让开,你们都让开,不然我就杀了她——你跟我走!”
他并没能扯动手下的人。
劫匪紧张地加了手上的重力道,这一次,淡红的血丝终于从刀锋压迫的位置浮现出来。
“我让你跟我走!”
不然就杀了你——这份威胁当中的潜藏的部分不言自明。
在粗暴的拉扯过程里,细小的血珠顺着线状的伤口渗出来,很快就形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划痕。
只要再用力些许,血线就可以撕裂成致命的伤口,颈项是聚集着动脉和神经的脆弱部位,哪怕再细小的切口也有可能变成不可逆转的致命伤,月见坂真寻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她依然没有丝毫配合的意思。
她被动地踉跄了两步,仅此而已。
站稳的时候,从她的喉咙里泄漏的不是呻|吟,而是平淡的叙述。
“真遗憾,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告诉您,我的体力并不能支撑着我长时间行走,您选择了错误的目标。”
“你——”
如此理直气壮的叙述让劫匪怔住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劫持的并不是什么正常的对象。
瘦弱的、单薄的、宛如一片羽毛一般可以被外力轻易撕碎的小姑娘,并不如外表看起来的那样易于操控。
如果说他的王牌是“杀人”的话,那他手里的人就是对生命毫无爱惜之意的怪物,死亡并不构成威胁,她甚至看起来十分乐于见到这一幕的到来。
“我先向您科普一下,抢劫和杀人是完全不同的罪名,坐牢年限也有质的差别,虽然日本是废死国家,但是那并不代表您杀人之后还可以高枕无忧,优·秀的警|察会追着您到天涯海角,从下手的那一刻起,您作为‘社会人’的一切身份证明就会变成废纸,在现代文明的概念里同死亡无异。”
“都说了让你闭嘴!你再——”
再说就杀了你——这样的威胁是无用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劫匪焦灼地咬牙。
他唯一的筹码就是生命威胁,但怀里的人并不会因此而配合,即使已经出现了伤口,她看起来也没有半点仓皇,好像她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从她嘴里吐出的语言甚至是愉快的。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声音轻盈如同旋律,仿佛是上岸的小美人鱼在刀尖上踩出的血淋淋的舞步。
“更不凑巧的是我拥有殷实的家底,我不能保证您无法受到额外的报复。
“我也很想看看,背着杀人的罪名,整个日本都会挂着您的通缉画像、终日不可能暴露在阳光下哪怕一寸、昔日的身份完全化成灰烬、只能从垃圾投放点寻找残羹剩饭、在警方的逮捕下仓皇逃窜、在此之上可能还有佣兵的追杀……这样的绝境下您能坚持到什么程度呢?您的末路究竟是崩溃自裁或是自首换取喘息?”
她所描述的画面带着让人窒息的绝望压迫感,伴随着她的叙述,劫匪的呼吸频率进一步趋于错乱。
感受到了身后粗重的呼吸和握刀的手神经质的颤抖,真寻发出一声轻快而短促的笑。
然后她仰起头,让身体最脆弱的部分同凶器紧密地贴合,利刃上倒映着她几乎透明的颈项,好像能从上面的倒影观测到血管的脉络。
“您刚才对准的位置并不正确,切下去的话不能有效致死,大动脉在这里,用点力——手别抖。”
“当啷”一声。
那是利刃掉落在地面发出的声音。
现下的场面完全超越了劫匪的心理底线,在过度的紧张之下,他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手。
然后,几乎是立刻就被制服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