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一珩埋头竞赛连春游都没有参加的时候,尔尔也有自己的忙碌。
就在劳动节过后不久,5月8日凌晨,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无端被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导弹袭击,造成3人死亡,20余人受伤的惨剧。消息一出,群情激愤,在和平已久的年代,这是多么耸人听闻的事件,战争的硝烟仿佛一下子跨越了半个多世纪,来到大家的眼前。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校园向来就是最多热血的地方,这场噩耗在这群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之间掀起了巨大的讨论,而老师们居然也任之由之,因为任何一个民族,都不能缺少有血性的年轻人,何况,这也是一堂真实的国际政治课。
尔尔作为班里的宣传委员,出的板报常在年级评选中获奖,因此她在年级主任和教务老师那里也是挂了名的,这学期加入了学校宣传委,而这期出校板报的任务正好临到她头上,这次的主题是显而易见的,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责任重大,举棋不定,底稿改了一版又一版,不是觉得过于悲情,就是觉得少点奋进。
明天就是板报的最后截止日,她终于修改好了满意的底稿,开始正式动工,这一弄就弄到了夕阳西下。叶薇薇本来要陪她,被她以会分心为由早早赶回家了,给她打下手的6班女生也在完成了自己的那部分工作后先走了。
等尔尔画完最后一笔,站远几步整体审视的时候,才觉得欣喜之余,似乎格外疲累,肚子还有些隐隐发胀发疼,她没有多想,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边休息一边就着落日余晖,继续欣赏自己的杰作。
值到暮色四合,路灯亮起,才拍拍屁股准备回教室收拾东西,只是,裙子上似乎有些湿?她疑惑地往椅子上看去,这一看把她惊在了当场,那红红的一团,是血吗…又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好像还是自己的…遥远的记忆里,有些片段在苏醒——
“女生每个月还会流血…”
“孙梦云的那个掉了…”
“上面有血…”
……
她觉得无措极了,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件在曾经看来诡秘异常的事已经渐渐地半公开化,但临到自己头上,还是在这样没有准备的公开场合,让她格外害怕,而且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连可以帮忙的女同学都没有,她该怎么办?
尔尔觉得自己冷汗直冒,肚子似乎也更疼了,她想,要是自己一直不回去的话,爸爸妈妈应该会来找自己吧……
当下赶紧用纸胡乱擦了擦椅子,憋着口气一股脑跑回了教室,跑了一路又觉得口干舌燥,狠狠灌了几口凉水。
她不知道,这几天是不能剧烈运动更不宜喝凉水的,尤其像她这样的月信初潮,于是很快,小腹逐渐加剧的疼痛就打倒了她。
天色越来越晚,四周除了虫鸣鸟叫再听不见其他人声,尔尔趴在桌上,又害怕又无助,她想回家,但是肚子疼得厉害又怕路上被人看见,等了又等,还不见爸妈来找她,最后实在忍不住埋头小声啜泣起来,眼泪冷汗糊了一脸,格外地狼狈可怜。
每天7点是竞赛集训班下课的时间,临时教室设在实验楼,出了门江一珩要朝通往高中部的这条路走,本来应该和他分道扬镳去初中部的陆归晚以请教题目为由,和他同行,一起往7班教室走去,两人边走边讨论刚才讲的例题。
“刚才的题目,老师说还有简便方法,应该就是用二元一次方程的公式去套吧?”陆归晚快走几步,回身歪头看向江一珩,长发和裙摆荡出了漂亮的弧度。
“嗯”江一珩快步往前走着,他其实有点饿了,很想赶快回家吃饭。
推开教室后门,他愣了下,尔尔还没走?而且她趴在桌子上,似乎蔫蔫的,直觉告诉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尔尔?”
听到熟悉的声音,尔尔半回头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还在勉力控制的情绪一下子崩塌了,“哇”地哭出声来。
太好了,江一珩还没走,这一刻,似乎所有害怕和委屈的情绪都有了出口,猛然倾泻而出。虽然这家伙平时动不动就给她脸色看,还总喜欢挖苦说教她,和她唱反调,但其实她心里知道,真有什么事,他会是最靠得住的那个人,而且他几乎无所不能,什么事到了他这里都可以顺利解决,尔尔甚至觉得,他和自己的爸爸差不多厉害,如果她也有一个亲哥哥的话,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江一珩不知道什么事让尔尔这样害怕,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姑娘一直都是热情开朗、笑意盈盈的模样,还从来没见她这样哭过,连小学三年级那次接种疫苗要打针她都笑嘻嘻的安慰别人,噢,大概除了很小的时候他打架的那一回。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该死,自己最近是不是对她关注得太少了些?他觉得心被针扎般疼起来,再顾不上别的,随手在就近的桌子上放下书,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
“怎么了,别怕,慢慢说”,他双手撑住尔尔的桌子,虚虚地把她拢住,附身探头去看她的脸。
只见小丫头双眼通红,额前散发胡乱地被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胡在脸上,怎一个可怜了得。
江一珩只觉一阵心疼,甚至手脚有些发软,这样的感受还是第一次,他忍不住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虽然着急,出口的声音倒还沉稳,带着安抚的意味,“没事,我在这里。”
尔尔又抽噎了两声,渐渐收住了情绪,她瘪了瘪嘴,红着脸犹豫着不好意思说,江一珩毕竟是个男生,而且或许他什么也不懂。
江一珩皱眉看着她,也不催促,只是观察她的表情。
“额,那个……”这时,被江一珩忘在一边的陆归晚出声了。
“啊”尔尔吓了一跳,赶紧胡乱地擦了把眼泪,瞪了江一珩一眼,有别人也来了怎么不早说!害自己丢人丢到其他班去了。
江一珩无辜地摊手表示不关他的事。
“那个,我,那个”看着也走上前来的陆归晚,尔尔红着脸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自己和她也不算熟,而且还有江一珩这个男生在,怎么说都很尴尬啊。
没想到,陆归晚却轻易懂了,这大概就是聪明人的厉害之处吧,见微识著,闻弦音而知雅意,只见她熟络地指挥着江一珩,“你先出去吧,我们女生有话要讲”
江一珩挑了挑眉,看一眼红着脸坐立不安的尔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往后门走去,刚迈两步似乎又想到什么,拉开拉链,脱了自己的外套走回来,略有些别扭的递给陆归晚,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陆归晚抿嘴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就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