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一天激烈的战斗。入夜,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让人深切的感受到了上海入冬刺骨的寒冷。
李宗贤打开了廖班长留给他的小布包,里面是一张伤票、几块大洋、还有就是他当宝贝一般从不离身的烟丝的卷烟纸了。打了一辈子仗就留了这么点家底。宗贤看了眼这张伤票,巴掌大的小纸上赫然写着,伤员:廖勇,负伤情况:左臂、胸部被流弹击中,伤势:重,已处理,明日安排后撤至后方XXX医院……。听后面上来的部队说,现在各部伤亡惨重,连伤票都已发不出了。老廖这个傻子,都已安排后送了还要跑回来送死。宗贤摸着这些物件不禁眼眶湿润了,可还没等泪水流下他立马抬起手臂抹去了眼里不争气的泪水,一是怕被人看到笑话,现在他大小也是个带队伍的了,二是强迫自己一定要坚强起来,现在还不是悲恸的时候,后面还有很多硬仗要打。
当玉子给宗贤送饭过来时,就看到他独自待在一个角落里暗自感伤,不忍去打扰他,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里望着他清瘦的背影。太爷爷今天应该很伤心吧,他也有不想为人知的柔软的一面,即便他白天表现得是如此的刚毅、果决和淡定。没过多久,只见他把老廖的布包小心翼翼的包好又揣回了胸口,起身就走了过来,正好撞见了躲在一旁的玉子。两人相视无语,玉子看出了他眼里的伤感落寞,连夜的鏖战,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眼睛布满了血丝、胡子拉碴的,玉子真担心他这样下去会熬不住。
“哥,你赶紧吃点饭去休息下吧。你真的太累了!!!”玉子担心道。可宗贤只是报以微微一笑,示意她放心。
“哥不累,我还要去阵地上查防……跟着哥,让你受委屈了,等以后……“宗贤顿了顿,似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道:”……算了不说了,你早点下去休息吧。”说完就要往阵地上走去。
“哥,你别硬撑了……先把饭吃了!”玉子立马拦住他,话里都带着哭腔了,她确实很心疼。看着她快要留下的眼泪,宗贤在心里哀叹一声,真是拿她没办法,她总有法子让自己乖乖听话。
“怎么又要哭了?“宗贤轻轻抚去玉子马上就要流出的泪水,”是哥没本事,怎么总是让你哭。如果你跟着他,会不会要好很多……”
“他?他是谁?……你要我跟谁去?”玉子不太明白他所指何意。
“那个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的日本军官……”宗贤点到为止,没有说破。
“你都知道了?我和他的事,你都知道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玉子着急的想去解释,想告诉他,她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可宗贤提这个并不是想要她给出什么解释,便打断了她慌乱不成句的辩驳:“我相信你,所以一直没问你。相信你不会做对不起我们的事,因为我看得出,你是那么的希望我们能赢……希望我们能活下去。”说完宗贤拿过了她手里的饭。
“好了,不多说了,饭我带着路上吃,你赶紧和侠志他们下去休息吧。明天如果这个阵地我还能守住的话,我一定要把你送到租界去。”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对不起,我承认我是慌了,我只是对自己没信心。可你得活下去……
寒风伴着冷冰冰的雨雪,一点一滴的侵蚀着躺在战场上活着的人的体温和斗志。战壕内残余的各部分批负责站岗放哨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松懈。而战壕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哀嚎之声,犹如人间地狱——“班长,救救我”、“战壕里的兄弟,补我一枪,求你了……我活不成了,就想早点了结”、“谁能可怜可怜我……啊!~~”……战壕内的人听着外面渗人的惨叫却不敢冒出半个头,距离不过100米远的对方阵地上照明灯开着,机枪架起时刻准备着,清清楚楚的盯着对面阵地,绝不会放过对面任何一个能动的物体。这边也是一样,大家都憋着一股报仇的气,只要有日本士兵冒头,这边必会响起冷枪。双方都无力去抢救滞留在两边阵地之间的伤兵。面对自己平日那么亲的战友兄弟,此时此刻却无能为力,帮不到他们半分,大家的内心都在反复受着煎熬,比死还难受。
经过了一整天的激战,日军方面也不好过,傍晚清点人数,山田联队一共战死了300多名士兵,死伤三分之一,元气大伤。山田看着一具具排队等着火化的尸体,听着战士们面对逝去战友的悲痛哀嚎,纵使再心如寒冰,也不忍为之泪目。从他担任大队长以来到现在,从未有过如此大的战损率。山田真一狠狠的握紧拳头捶向桌面,恨自己的无能,更恨自己那份来历不明的心软。突然前方阵地上传来一阵骚乱,大家都指着前方纷纷议论开来。山田顺着声音来到了骚乱的中心:“出什么事了?”
“是玉子……她……她在抢救伤兵!”
山田一听是玉子,立马拿起望远镜望去。确实是那个瘦小的身躯,跌跌撞撞的在死人堆里搜寻着,翻找着。不一会找到一个断了腿的,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就倔强的拉着那个比她高半截的魁梧身躯一点点朝战壕靠近。她的头发凌乱的扎在身后,身上都是血渍污迹,冰冷的冬雨打在她身上,狼狈不堪,可她仍旧深一脚浅一脚的试图把伤兵拖到她们的战壕里进行救治,拖到一半没拉稳脱手了摔了一跤,又立即爬起来继续拖。
就在此时,山田耳边又响起了角川那熟悉的带有讽刺意味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