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千里大山,疫瘴如云,毒物横行,捕捉各种毒蛇、毒蝎、壁虎、蜈蚣、毒虫对张茹而言,并没有什么威胁,就算是身长数丈的腹蛇,飘乎不定的毒蝶,以张茹的身法,内力和险到极致的剑术,躲避甚至击杀都不在话下,但是养蛊需要的却是活物。
一味得击伤毒物而后捕捉,往往会激发毒物的凶性,最后不得不除掉,除了常见的网兜陷阱外,张茹也不得不使用苗人所用的各种毒药,这几个月间,张茹对毒物、毒药的见识越来越精深,并很快超过了姐三,让姐三郁闷羡慕不已。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常年打坐的张茹,对毒物和毒药的细微变化了解地很清楚,远远强于仅靠故老相传和经验积累才获得见识的姐三。再加上张茹身负武艺,可以深入千里大山,自然接触到的毒物种类更加多,姐三用百个毒物炼蛊,那些毒物里面倒有大部分是相同的物种,而张茹却可以用百种不同的毒物炼蛊,一旦炼成蛊虫,其威力可想而知。
本来炼蛊对任何一个蛊女而言都是秘而不宣的绝秘之事,象姐三炼蛊之时绝不允许任何人窥探打扰,但张茹便没有这等规矩,一方面是根本不知道蛊女的禁忌,另一方面确实也需要姐三这位炼蛊大师进行指导。于是姐三便亲眼见证了一个初学炼蛊之人让人无法置信的炼蛊天赋,而姐三在指导的过程中,同样也收获不小,感觉自己炼蛊的技艺又有了稳步的提高。
姐三所不知道的是,其实张茹并非她认为适合炼蛊的天才,张茹显得有天赋只是因为进入补元境界后,与一般人相比,仿佛开启了智慧,对陌生的事物,其理解能力与应变能力远非常人可比。
这次张茹捕来的是赤头星链蛇,身长六尺,通体乌青,蛇头处有一红色囊肿,蛇信为三寸紫红色,背部从蛇头到蛇尾间距着七颗银星,银星之间由蓝线相连,看上去狰狞无比。此毒物捕捉时方圆十丈内遍布沙石,除了毒物之外,就只有几颗伏地的藤蔓,藤蔓上结着数十颗紫黑色的龙眼大小的浆果,其味腥臭,显是与赤头星链蛇伴生之物,除此之外莫要说活物,连杂草都未见一根。张茹小心采摘,把浆果连同藤蔓一起收进竹篓。
凡毒物栖息之处,必有伴生之物,可解其毒,此乃天和,但伴生之物本身也可能具有剧毒,所以必须做特殊处理,方可用于解毒物之剧毒。养蛊中最凶险的一步,就是以精血喂食毒物,如果只是放些血喂给毒物,虽然偶尔也能起到功效,但成功率极低,所以蛊女都是以身喂毒,让毒物噬咬手指,在毒物吸取到精血的同时,蛊女也可以得到毒物的毒液,这样在毒物互残时,才有可能产生感应。好在蛊女所用的毒物皆是常见毒物,故老相传已有相应的解药及应付之策。张茹所练之内气蛊,必须把内气和精血同时喂给毒物,所以同样也只能以身饲蛊,而张茹所选用的毒物多是从千里大山深处捕捉来的异类,这解药和应对之法自然得自己去琢磨。
于是,姐三便有幸看到张茹配制一种陌生毒物解药的全过程。从取蛇毒、萃取藤蔓和浆果的汁液,然后按不同的比例分别进行焙制,在得到的几颗丹丸中,张茹逐一服用,然后细细品味,虽然毒性发作后,张茹的小脸一样狰狞可怖,但很快便可调整好。张茹能调整好,并不意味意姐三也可以。张茹敢于以身犯险的原因是因为,一是丹丸份量不大,二是早已用内气护住了心脉,三是如发现不妥,张茹便可用内气逼出毒素。而姐三没有内力,稍有不慎,便可能弄巧成拙,引恨当场。
张茹根据几颗丹丸发作的特性,逐步地掌握了赤头星链蛇的毒性,同时也对主料的增减变化及辅料的采用有了新的尝试。如此几波循环,别的医师或毒师需要数月才能炼制的解药,张茹往往用半天时间,便硬生生试了出来。
姐三渐渐知道了内力的好处,并得到了张茹所修练的功法《太上老君养生功》,可是内力的修练哪有那么轻松,加上姐三身为黑苗寨寨主,每日杂务众多,根本静不下心来象张茹一样修练,看着张茹制毒解毒的本领一天天见长,而她只能望洋兴叹。
配制好赤头星链蛇的解药后,张茹服下解药,然后看着赤头星链蛇的毒牙咬向自己的手指,一股灼热的疼痛感传了过来,张茹运转内力将内气顺着血液输送到赤头星链蛇嘴里,并将解药的药性与赤头星链蛇的毒液进行中和。内气进入赤头星链蛇后,赤头星链蛇变得狂暴无比,在竹篓里疯狂的嘶叫,半个时辰后才消停,一副萎靡的样子,又养了一夜,便进入了最后炼蛊环节。
通常炼蛊需选择一密封静室,只点一盏油灯,是漆黑的密室里唯一的温暖,因常年不见天日,即使在这潮热的湘西,此处也显得格外湿冷。张茹和姐三的影子被投射到四周阴冷的墙壁上面。这是张茹第九十次炼蛊了,与起初一天可以炼十几只蛊不同,越到后面,蛊虫的威力越强,所需的毒物毒性也需要更大,所以往往两三天才能寻觅并炼制一只新蛊。如果只是为了拼凑数量,把一般的毒物放进蛊瓮,只需一刻便会被蛊虫吞噬干净,起不到炼蛊的效果,徒费精力。蛊虫和赤头星链蛇都已饿了一夜,在赤头星链蛇被放进蛊瓮后,一只五彩斑斓的双尾蝎便疯狂地补了过来,与赤头星链蛇嘶咬在一起。双尾蝎作为蛊虫已经吞噬四十多只竞争对手,此时已凶悍无比,加上内气不断的聚集,便有了阴冷的气势,只片刻工夫,赤头星链蛇便被双尾蝎的尾钩扎了几个血洞。赤头星链蛇促不急防受伤之后,反而激起了凶性,赤头星链蛇扬起蛇信,其速度和力量倍增,两只毒物斗在一起。
一个时辰后,张茹面色惨白嘴角也沁出一缕血丝,蛊瓮中已决出胜负,双尾蝎最终再次战胜竟争对手,成为蛊虫。张茹费尽心血培养的赤头星链蛇只是在这一个时辰发挥了点作用,让双尾蝎更加厉害霸道。
姐三早已目瞪口呆,她也是炼蛊的高手,但何曾看过如此凶猛的蛊物。以此蛊物之毒液炼制的蛊虫将厉害到什么程度,她难以想象。若不是她现在与张茹在这几个月间由于不断地出生入死,已情同姐妹,她实在想将此蛊拥为己用,这可是作为炼蛊师的执念。
姐三涨红着脸,干咽了一口说道,“妹妹,这个蛊虫已如此强大,已不需要再炼了。”
张茹调整了气息缓缓答道,“百炼成蛊,不经过一百次,得到的只会是剧毒之物,这可是姐姐你一开始就告诉我的。”
“可哪里再去寻觅能与此蛊虫相抗的毒物。”
“总会有办法的。”张茹随后回道,突然她想起了一件事儿,“姐姐,待炼了下一只蛊,我得去钱塘一趟。这蛊虫还得靠姐姐帮助饲养。”
“这个请妹妹放心,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事比炼蛊还重要?”
张茹没有说话,她脑海中想起一个身影,那个看起来痴傻,却让她无比信任的身影,自己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不说用毒、解毒的本领,就连内力、轻功和实战功夫都在一次次生死危机时刻有了突破,她无法想象沈方将如何面对已今非夕比的自己,或许自己只需几招便可以制服这个师弟吧,但还有一种更大的可能,就是沈方会比自己更加强大。
这次张茹捕捉到是毒蛾。在千里疫瘴大山里,有无数捕蝶花,甚至还有硕大无匹的食人花,连采药的苗医都能一口吞下。而这只毒蛾却是以捕蝶花、食人花为食,捕蝶花将它吞下后,毒蛾反将捕蝶花里的毒粉、毒蕊作为食物,吃饱排卵后,咬破已枯蒌的花壁寻向另一个猎物。单只毒蛾倒也不惧,但这毒蛾一旦开始攻击,便会招来成千上万只同类,将山林遮蔽得如同乌云遮日。张茹捕捉了十几只毒蛾后,随便抓了几把附近的各种鲜花、野草,便施展轻身功法极速远遁在千里大山边缘地带与姐三会合。
解药的配制过程并不顺利,这些毒蛾的毒性很强,寻常的毒物触之即亡,所以对于这些毒蛾的毒粉、毒液,张茹和姐三分外小心,生怕无意中触碰或吸食一点。最终,张茹用内气来聚拢这些毒素,才勉强收集至玉瓶中。这次只做了两粒解毒丹,每一粒均只使用了很少的毒素,最少的毒素还没有所收集毒素的百分之一。但就是这份量最轻的解毒丹,张茹在服下后,也一样昏倒在地。姐三没有内力,无法帮助驱毒,只能眼看着张茹俏白的小脸不断起了鲜红的疹子,好在张茹的内气护住了心脉,除了没有意识以外,呼吸和心跳只是稍微加快而已。
这一昏迷就是十五天,这些天,张茹只能进些汤汁,连擦洗身体之类的污事也只能由姐三代劳。当张茹最终醒来后,姐三松了一口气,由于这十几日来的牵挂操劳,她松了劲儿后,自己反而病倒了。张茹虽然想早点回钱塘,但无法坐视姐三病倒而不管,只好留下来尽心服侍。眼看着年关将近,回去的时间已然不够,便绝了回钱塘的心思。
转眼已到腊月二十八。苗人没有过汉人春节的习俗,湘西一带苗年是在秋收之时,与汉地中秋节时间相仿。这一日夜晚,张茹来在寨子外面一座山头,眼看着东边无穷尽的大山,不知道在想什么。
姐三前几天身体已大好,今天一大早便注意到张茹和往常有些不同,这到了晚上,更是独自一个人去山头坐着,她拿着一件从狼茂山找来的皮氅披到了张茹身上。
张茹俏脸一红说道,“姐姐,我不冷,你的病刚好,怎么到这里来了。”此时山头风大,腊月的湘西温度已经很低,张茹修习内功,身着单衣也不会觉得寒冷,但是姐三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