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吉十九年十月初二,两浙路宣慰使章衡、宣慰副使尤启甲、秦林等人的仪仗于上午十一点抵达了杭州大通码头,两浙路内监使吴大用、两浙路安抚使张蒭、两浙路制置使史世倬等两浙路大小官员在此等候多时,沈披、沈括以及内侍省负责二浦、转塘产业的主管太监谭林也站在人群中前列。
章衡、尤启甲乃是京中熟人,众人都比较熟悉,见面之后便多有寒暄,三位钦差中最年轻的秦林乃是皇帝钦点的殿前都指挥使司都虞侯,官职虽然显赫,但众人并不相识,只知道是秦枢密使的子侄,几声久仰过后便晾在了一边,让秦林格外尴尬。
为了宴请章衡一行,张蒭包下福聚楼。此时在福聚楼三楼最大的包厢之内,沈括、张蒭等人陪同章衡、尤启甲、秦林等三人。沈波、沈括仍在守制期间,不饮酒、不食肉,只以一杯清茶礼敬钦差。按守制之礼,守制期间不入公门,不处公事,但章衡一行专为沈家之事而来,身为沈家当家之人,却不能对钦差怠慢,否则便是大不敬。只消应付了当前的场面,便可以委派沈府的大管家沈四陪章衡一行前往昌国。沈括的产业全在昌国,官家感兴趣的玻璃、水泥、火枪之物也在昌国生产,至于沈括,自然可以回沈氏墓园继续守制,只消待钦差返程之时再行送别即可。
“章某此行所为何事,沈学士自然已经知晓,还请存中贤弟给予方便。”章衡比沈括大六岁,比章惇大十岁。章衡年龄虽长,却是章惇的族侄,章惇才高气傲,与章衡这位壮元公并不和睦,但章衡却很承推举章氏族人担任参知政事的沈括之人情。加上自己推举的同乡王孝锡在昌国任知县,沈括、沈方的为人,昌国的发展状况,沈氏父子对昌国百姓的照拂他早就了如指掌。如今奉天命来昌国,却是为了沈家所掌握的各种绝密配方,官家明令不可强取豪夺,全凭沈家父子自觉,但如果沈括不松口,那他也只好多加暗示。
“子平兄多虑了,沈家世受皇恩,所为之事,无不为社稷福祉,百姓安康,水泥、火枪之法本就是为朝廷所制,只要宣慰使查验通过,沈某便双手奉上。至于玻璃等物,只是奇技淫巧之物,若朝挺觉得合用,一并拿去便是。”沈方早就通过其它渠道得知章衡此行的目的,便痛快地答应。
章衡闻言大喜,心中一块石头这才放下。三位钦差心中既已无事,便开怀畅饮,就连那秦林言语也多了起来,沈括心不在焉中,只听得大概,秦源的这名子侄似是行伍出身,立过不少大功,才被官家简拔为殿前都指挥使司都虞侯。沈括却没有想到,秦林所立最大一件功劳便是将沈括与张天端的关系带到大周,从而导致了后来的沈括抄家,出使耽罗,收服二藩等结果。
酒足饭饱后,章衡执意要乘船前往明州,晚上就在明州歇夜,以便次日直接前往昌国。沈括、张蒭等人便将章衡一行送至大通码头,目送船队远去。随同章衡前往昌国的人群中又增加了一些内侍省及工部从二浦官坊、转塘官坊抽调的近百名能工巧匠,沈府的大管家沈四奉沈括之命陪同章衡同船前往昌国进行配方交接。
胜吉十九年十月初三,昌国码头人头攒动。昌国知县王孝锡奉旨进京,昌国主薄易延君、翁山巡检司黄俊义等人便领着昌国县十几名官吏跟在沈方、王寿光等人身后等待钦差使者到来。
“岳父大人,尤启甲此人你可熟悉。”沈方闲来无事,便向曾经在工事担任过员外郎的王寿光打听钦差使者的情况。章衡乃太常寺卿,胜吉六年状元,沈方早就听说过他的大名;秦林此人乃是枢密使秦源的一名子侄,安排进宫担任官家的护卫将领;只是尤启甲此人所知甚少。
“尤主事多年之前便是工部主事,此人精于技艺,不擅奉迎,虽然官声不佳,但论工巧,在工部无人出其右。”
“可以为我沈家所用吗?”
“尤主事虽然在工部是顶尖的人才,但还是达不到大工目前的水平。”
沈方哈哈大笑起来,他后面不远处的昌国县官吏却不知沈方因何而笑,茫然互视,这些官吏虽然既没有在沈氏集团打工参股,又不能盘剥百姓,但是托沈氏集团飞速发展之福,每个人评价优等暂且不说,就是王孝锡发下来的外快也比俸禄多几倍,在这昌国县之中,倒也算是中上之人。
沈方对于昌国技术学院这些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大工,也是极为自信,他们中间每一个人的技艺水平,都已超越了转塘时期的王寿光等人。“老黑叔,这些大工藏好了没?”
“昨日便全部护送至浪岗了,就当让他们旅游几天。”
“恩,不错!普陀山、桃花岛这样的地方,这些钦差难免会心血来潮,登岛一观,浪岗那匪窝子,却是个安全的所在。”
“岳父大人,衢山火枪的产量控制的怎么样。”
“每天生产三十支,库存也控制在两千支火枪,多余的步枪、火枪、纸包弹、火药被金樾他们搬到了海船上面。金樾新婚不久,正想带着金夫人出海转转,顺便收拾一下台州、温州的海盗,现在正驶往台州。”
“台州可是武大当家的地盘。”
“武志二十把火枪能成多大气候,能守住他那十几座岛屿就不错了。台温两地的海盗,虽然这一两个月明显消停了一些,不敢惹我们的船队,但是其它商队就遭殃了。如果掠夺钱财倒也罢了,居然敢害人性命,武志既然管不了,那么我们便不能不管。”
“收拾一下就行了,别把贼窝都端了,让台州、温州的官兵发现端倪。”
“金樾知道轻重。”
远处昌国县城内传来十声钟响,已是上午十点整。王寿光顺手抬起手腕,看了看手中的腕表,与县国县城的标准时间进行核对,这已成为他的习惯动作。虽然每日只要上好发条,便分秒不差,但他手上所戴之物毕竟是整个大图的稀缺之物,整个昌国也不过几十块存货,目前只有寥寥数人有资格佩戴。
“怎么还没来?!”
王寿光话音刚落,只听沈方低声道,“来了。”
远处还是雾蒙蒙一片,但只过了几息,几个帆影便从海平面升了起来。
“方儿,你真是好眼力。”王寿光奇道。
“看了七八年的夜空星辰,是比寻常人眼尖一些。”沈方解释道。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几艘一千料的官船终离昌国码头越来越近,官船的旗杆上面挂着两面刀旗,皆是红底金字,分外耀眼。一面刀旗上面绣着四个大字“奉旨宣慰”,另一面刀旗上绣着六个大字“两浙宣慰使章”。
不等钦差使臣的官船靠岸,在昌国码头等候的鼓吹手便在沈氏集团主事的指挥下,吹奏起欢快的迎宾乐曲。整个码头人声鼎沸,让官船之上的章衡颇为意外。
“薛大人,这昌国县似乎繁华更胜明州。”章衡奇道。
明州知州薛原端拱手回禀道,“钦差大人明见,这昌国县上衔天恩,下有沈家经营,昌国城内、城外有五万百姓,若论繁华比明州尤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