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到时,月白正好开门,冷眸不悦,“诸位找我何事?”
薛轻先拱手低头,“今日对姑娘试探,多有不敬,薛轻特来谢罪、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无妨。”
月白看向六离。
六离说:“六离特来谢姑娘今日宽宏,不多计较。”
“小事。”
月白看向季无念。
季无念眨眨眼睛,左右看了一下,目光诚恳,“我错了。”
月白问:“错哪儿了?”
季无念抿起嘴,更加诚恳,“哪儿都错了。”
九一:“敷衍。”然后他又问月白,“她错哪儿了?”
月白怎么会知道她错哪儿了……也就随便闹闹她。
六离见月白没说话,只怕自己的小师妹把人家惹得不想理人,赶紧求情,“月白姑娘,无念调皮、还请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不计较,”月白顺着六离给的台阶往下,又问,“诸位可还有他事?”
薛轻看了一眼身边两人,上前一步,“明云当日,多谢姑娘解围。只是薛轻还有些疑问,可否与姑娘详谈?”
不太可。
月白刚想拒绝,那边季无念先言,“月白姑娘,薛师姐千里迢迢、就为见你,可否多聊几句?”
聊?聊什么?有什么好聊的?
月白看她一眼,又看那边薛轻恭敬,还是侧身让路,“里面说吧。”
果然大人还是心软,季无念嫣然一笑,对她做个口型,“多谢大人。”
月白懒得理她,自管自回屋坐下、三人相随。可话还未起,季无念又自告奋勇要去为几人奉茶,直接拉走了六离、只剩月白与薛轻相对而坐。
……又不知道要干什么。
薛轻还是先致歉,被月白拦住,“都说了‘无妨’,薛姑娘便不必再提。”她不想多费时间,“有何想说想问的,直说吧。”
薛轻低头片刻。她的脸两颊尖峭,眼眸胜似男子凌厉,“薛轻冒昧,当日明云一夜,姑娘出现、实在凑巧,想问姑娘、可有事先得知?”
“……我追凌洲而去,”月白也没在撒谎,“要事先知晓也是她知晓,我不过顺手一帮。”
其实说要提前知晓也是对的,不过她并不知道具体时间罢了。
她这一顺手救下明云,薛轻拱手又问,“当日姑娘为何不露身形?”
九一不太舒服,“这不还在质问你么?”
月白则有些好笑,顺着刚刚的借口,“凌洲跑了,你们明云帮我追……?”
薛轻一愣,突然意识到,虽然明云对自己重要、但对此人来说或许真的只是顺手。严肃的姑娘笑得有些黯然,“薛轻惭愧。”
“无妨。”月白侧靠一些,银色面具让她的双眸更凉,“还有什么想问的?”
薛轻顿首,一会儿又抬起来,她的眼眸浅、是琥珀琉璃色,月白这才看到。然柔色眼眸中坚毅不减,女子相问,“当日有不少弟子长老侵染入魔,反对同门刀剑相向。姑娘可知?”
“看到了。”
“姑娘可知为何?”
这问题有些奇怪。
月白抬眸,“为何问我?”
“……姑娘神功绝技,却无人知你姓名,”薛轻自己像是一把戒尺,一板一眼,“薛轻想姑娘乃是不出世的大能,故此一问。”
九一:“倒是也没错……”
月白不理九一,反问薛轻,“齐丰一事,你们可知?”
“知。”薛轻点头,眼中现出一丝挣扎,“可我明云长老、诸多弟子,绝不会如他那般甘心入魔……那魔气何处沾染、实在难知。月白姑娘既然当日也出现在明云,薛轻便想问问……”
知是知道……要说么?
季无念所求成迷,月白并不希望有所透露后、返给自己下套。但她又把薛轻送来自己这里……
“你们明云所处长夜,你知多少?”
薛轻摇头,“自我入明云起,那便是长夜永恒。我们一直以为那是千年前仙魔战场遗迹、自成秘境,并未多想……那日凌洲盗宝,我等才知长夜可变……”
“那本就是一个封闭空间、不与外界相通,说是秘境、倒也不错。可能千年前被人做了手脚、才变成了可让人进出之地。”估计那人以神息相固,才让长夜可与此世往来。“其内气息与外界不同,只是你们难以察觉,魔气隐藏其中、不被你们知道罢了。”
“……可我明云子弟,又怎么会身藏魔气?”薛轻皱眉,“难道我们之中、也有叛徒……”
“……你没懂我的意思,”月白叹了一口气,“‘长夜’气息中本就有魔气,你们在长夜中呆了多久、便在魔气中浸了多久。”
薛轻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这……怎么……”怎么可能?
神息染魔,还被她放到了天问身上、甚至长夜之中,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故意。
……其实仔细想想,这染魔的神息已现于多处:季无念自己、六离,人间多地,长夜明云,现在或许还要加一个藏雪千峰……月白觉得魔界妖界必然也有,或许还有其他什么地方会有其踪迹。而季无念、似乎也在追着这气息走……
可她魂力难修,对这神息也该是半点觉察不到,是怎么知道神息所存之处?
月白将思绪拉回,继续回复薛轻,“此气息存于千年之前、那时大神大魔遍行人间,你们不知、也是难怪。”月白细节不想再说,“只怕是魔修先知晓了其中门道,这才夜袭你们……”
“……姑娘可是说、我明云门人……”薛轻低头,视线中自己双手颤抖,而自己内心似乎也落向不知何处,“全部身负魔气……”
“……待得越久、魔气越深,也更容易被魔气所激,”月白实话以告,“不过现在已经微不可查,我看你一些小弟子身上、似乎没有了……”这也是为何月白之前搜升武会来的明云弟子时,并未发现此事。
而回想当日明云,入魔最快的、也就那些长老与大弟子……
那阁主慕天问……
薛轻一时怔愣,竟不知该如何回复。
她明云以坚定正道为一生所训,讲究正本清源、自我而始,可如今却被说一切虚幻、甚至其派根基也以早被魔气侵染……
“……那为何以前从未出过这等事情?”薛轻稳定心神,强逼自己继续相问,“我明云与魔修对战良多、诸多弟子接触魔气亦不在少数,也极少有过如此入魔之症。”
“这个我也还不知道。”月白猜与那人有关、可现在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薛轻眉头皱得更紧,“这等事情从无记载、月白姑娘又从何而知?”
“……为何无所记载我不知。”月白说,“至于我如何而知……”她低了下眼睛,并不打算揭露自己底细,“我比你们虚度许多年华,知道多些、也无可厚非吧?”
双手放于膝上,紧紧握拳,薛轻此行、真的没想到会得到如此消息。
不知该不该信,但她心里、十分动摇。
“……你这一通话吧……”九一看人家姑娘手上青筋都快爆出来了,非常同情,“把人家打击得够呛。”话是这么说,九一也有点不太明白,“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长夜、本就是我的东西,”月白慢悠悠得回,“而小霜身上气息,理一寸、便有一寸魔气。”月白自此而知。
九一愣住,“什么叫……你的东西?”
……字面意思。
月白不乐意搭理傻掉的系统。她看薛轻眼神略显涣散,也觉得她有些可怜,想了想还是跟她说,“此事我虽告知于你,你却并不需要昭告天下。”
可是薛轻摇头,她只束一个马尾,发丝扫过背后黑白纹案,更显得她脊骨挺直。“若此事确实,我明云以正道为本,不可做这等欺世之事。”
九一突感不妙,“……她这要是公布出去、明云还要不要了?”本来现在就被各家围剿,说出去不更是众矢之的?
月白沉了眸,“没了长夜、你们就不再受气息所扰;而魔气可消、不过多费些功夫罢了。你若是现在大张旗鼓到处宣扬,反而人心不稳。诸多弟子惶惶不可终日,只怕魔念一生、你反而相害更多……”
月白顿了一顿。
……或许、这也是季无念所想?
薛轻英眉相蹙,似是被月白刺到,“可……”
“现在仙门松散,魔界却虎视眈眈。你若此时说出,不仅明云难存、还有诸多仙门大家要受你影响。”月白看她动摇,继续说,“仙门更乱、魔界则可趁虚而入,到时天下苦难、算谁?”
薛轻咬牙,正视月白,“难道诸弟子身上魔气、就此瞒下么?”
可与她说话之人依旧眉眼凉凉,语音若水,“你可说是魔界寻到令人沾染魔气、又快速散播之法。而明云封闭,正是让他们钻了空子。”月白看她,银色面具让一切光芒显得更加凉薄,“这本也是事实、不算相骗,还能让仙门警醒、多有防备。你们本也是这么猜的吧?”
“……是。”薛轻承认,头点得十分困难。
“那便继续这么说就好,”月白说,“至于诸弟子身上魔气……”她想了想,“那些侵染已深的、多已在那夜显现,剩下的、先多念静心咒吧……一点一点来。”她现在肯定没空一个一个去搜他们识海收揽魔气,也只能靠他们自己努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