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左千千沦落至此有她的诸多原因,也知道左千千此时面对的深渊是何等的叫人绝望,她甚至能回忆起曲似烟的诸多话语,一字一句的、割裂人心。可白日初见的复杂情感在一下午的停顿过后消去许多,季无念在床的另一边学着她抱腿而坐,下巴抵在膝盖上,看着眼前好像很可怜的人……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很平稳、很安宁,一下一下的,在最深处、说着羡慕。
多么幸运啊,有人可以帮她一把。
“你其实、还是可以选的。”季无念放开自己,手脚并用得爬过去,在黑暗中说话。
“这是匕首,如果你觉得世间对你太过残酷,结束即可。”匕首刀鞘触地,发出了“叮”得一声。
“这是‘勿忘心’,可以抹去意识。你要是想成为曲似烟的下药之材,又不想次次忍痛,这个对你有用。”一个瓷瓶被放在了匕首旁边,轻轻的。
“这是一张传音符。”一张符纸无声无息得落在瓷瓶一旁,而放下它的狐狸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起身,尾巴晃动的时候还带起了风。“我与月白不会待太久,你要是还想找我们,用它就好。”她这时注意到了柜子上的小瓶,其独特的形制让她认出这是月白之物,她在长夜之中见过。想来是月白最近伤痛未愈没空管,就直接送了药来。
她低低一笑,更加羡慕了。
“月白说了会帮你、教你控制之法,那她就会做的。”这个小瓶的手感很好,季无念把玩得有些不舍得放下,“我家大人虽然坏心眼又小气,但到现在为止、也还没失过言……”这样说月白并不公正,但其中亲密又让季无念觉得有些暗喜。
这种幼稚的喜悦让她可以再看一遍这黑暗的房间,用指尖拂过墙壁,柜子,封闭的窗。这扇窗面对的山壁,就算打开了、也不会有一点点光亮。季无念抚摸着窗子上的插销,一点一点描绘着它的形状。
“她帮你诚心,我却没有那么好。你活着、我也会要你的血肉,做去魔的药。”
这上面的倒刺,还是让人那么疼。
她收回手,拔掉了上面的倒刺,轻声说,“如果你有这个本事从我手里逃走,你便逃吧……那是你自己的机会。”
她又拉开了房门,看见院子的最那边稍稍有点光亮,照进来还是让黑色浅了那么一点点。稍稍回身,季无念看到了一双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睛。她便笑了笑,“自己想想吧。”
说完她便走了,没关门、只自顾自得走出了院子,碰到了等候已久的曲似烟。
“绛绡狐主。”蛇妖扭着腰走过来,贴在季无念的身上。蛇的血凉,划过季无念下颌的手指触感明显。她那双金瞳会跟着她的笑竖起来,又凉又媚,“我好像看错你了……还以为你是那种仁义道德的‘正人君子’,没想到啊……”
季无念陪她笑,“妖医谬赞,我一只山野狐妖,哪里来什么‘正人君子’之说。”
“哦?”蛇妖搭上她的肩,蛇信离她的耳朵极近,“那白日、怎么还如此气愤?”
“……”为什么呢?季无念仔细想想,同情有之,共情有之,愤怒有之,悲哀有之。她还有一种深刻的无力和自责,很多东西都混在了一起……
但她本质是个残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曲似烟没等季无念的回答,手中摊开了一片金光。一片晶莹的龙鳞躺在那里,映着曲似烟的话。“我看月白姑娘就比你冷酷许多,也不太在乎我用什么、做什么……只要目的达成,便什么都好……”
“……呵,”季无念突然笑开,“是么?”
蛇妖饶有兴趣,“狐主不这么觉得?”
“她确实居高临下,观察世人,事事不关己,总在冷眼旁观……”还坏心眼,又小气。季无念想到这个就笑,“可要论冷情冷酷,她与我比、还真不知谁赢呢……”
“呵。”蛇妖笑开,还给她鼓起了掌,“当真是只有趣的狐狸。”
笑声配着鼓掌声,讽刺至极。
***
季无念回到房间时,月白正盘腿调息。之前在无极的消耗实在太重,她一直都没有完全恢复。还好现在秦霜已经会自己修习,并不需要月白花费过多的精力去照顾。季无念最近也乖,一点也不闹她,此时看她修整、自己也就在一旁看书。
两人无言一夜,外面有什么也不管。一直到天色既白,有光照进来,月白才收起吐息,伸了个懒腰。季无念桌上的书堆了好几本,见她起来,便把手里那本随手扔在书堆上,笑问,“还好么?”
“嗯。”月白走到门口,似有似无得往外看了一眼,再看某只笑起的狐狸时就有点无力。“挺快啊……”
“还是你的功劳。”季无念走过来,往月白身上一挂,下巴蹭着肩、脸蹭着脸,“你让她恢复了原状,她便不会选其他的路了……”
看着自己溶解和看着自己恢复,感情是不一样的。在曲似烟给她罩起来的黑暗中,左千千深深得陷在自己的异变里,一遍一遍得被强调自己要靠什么来维护。话听多了,人就动不了了。但是啊……人就那么怪,看到一丝丝的光、哪怕只踏出一小步,都会想要继续去追寻……季无念大概明白那种感受,也不觉得左千千会选其他的。
如果她会选,人早就死了。
月白拍了拍她的手,在季无念站直后打开了门。看着门前跪着的人,月白清清淡淡的一句,“起来吧。”
那人颤了颤,只是仰了头。
月白没有很想管她,自己踏出门栏呼吸山间清爽的空气。今日水气足,远处的山林里起了雾,凉凉的很舒服。曲似烟的药庄在妖界东南一个四季如春的山里,今日照着平日算是冷。月白算算日子,该到元宵了。
“想好了?”
某个声音拉回了左千千跟着月白转过去的目光。她看向坐在门槛上的狐狸,在她的笑容中咬紧了牙关。她记得这只狐狸,她曾和月白一起出现在她父亲身旁。然后她就被带走,醒来时、面对的是曲似烟。
“想好了。”左千千没有别的路走。她跪伏在地,脑袋紧紧得帖在地上,指尖蜷起、抓进了地里,“不论你们要什么,我的血也好、肉也好……”
“……我们要你的血肉干嘛?”月白转回身子,阻止这越来越诡异的话。
“……”左千千一口咬紧,双手刮过土地、握成了拳。
那个凉凉的声音从侧边转正,又慢慢低下,落到了和红狐狸一样的位置,“我说了我不吃人肉的吧……”
“……”季无念看着某人坐到自己身边,眨了眨眼睛。
月白拢过季无念的狐尾抱在身前,毛茸茸又软绵绵的。她坐在门槛上,膝盖差不多蜷到胸口,尾巴放在胸腿之间,抱起来特别舒服。她还喜欢季无念尾巴尖尖上的骨头,用手指点来点去的。她玩得专注,话就说的漫不经心,“你的血肉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不过是有些纯质的神息罢了,那种东西我多得很,也不缺你这丁点儿大的……”
她抬起眼睛,面前跪伏的左千千也抬起了头。她的脑袋上还有可笑的砂砾,刚刚磕的那一片也全是红的。小姑娘好像不太知道发生了什么,月白就再说得明白一点,“我不需要你的血肉。”
左千千好像还是没懂,微微皱起了眉头,额间的一粒石子还掉了下来。她的目光从月白脸上横着移开,更加疑惑了。
……到底是哪个字听不懂?
月白有些不耐,顺着她的目光转头,想干脆让季小狐狸解释给她听……
只见珠帘卷落,滴滴切切,夕日桃花沾露水,细雨滴落不坠声。
……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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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